那些受傷的女孩們｜心理學分析：精神控制的「惡」與自我救贖之路

01- 控制與被控制

近段時間來，幾個關於女性受到「欺壓」的新聞席捲而來——前有韓國的N號房事件，後有「鮑毓明案」，接着疑似「為情」自殺的北大女生包麗的死亡，又再次引發了網絡對其前男友牟林翰的聲討……

這三個案件/新聞，雖然發生的背景和具體細節都有很大差異，但其都有一個共同點：對受害者的精神控制。

N號房事件中，變態男們先是通過各種各種手段獲取獲取受害女性個人隱私——包括在網上專門尋找貧窮又心智不成熟的低齡女性，通過虛假招聘或者假扮警察等方式引誘對方交出隱私信息——然後以「發送給父母同學」等理由做威脅，一步步將受害者拖入深淵。

鮑毓明案中，養父則是通過給養女李星星洗腦的方式來操控她：他告訴李星星「大家都這麼做的」；他幾乎封鎖了李星星與外界的一切聯繫（連親生媽媽經常的來電，她也只能在鮑毓明的注視下接聽），讓李星星掉進了一個「只有鮑毓明」的世界；他還說「你不能把我們的秘密說出去，說出去你就不乾淨了，所有人都會討厭你」以及「這個世界上，只有我是對你最好的人。別人都是壞人，都想害你。」——這一套具有體系功能的話語，消解李星星的意志，讓她不敢離開。

而牟林翰對包麗，則是通過pua的方式，披着「愛」的羊皮對包麗進行折磨：先是訴說有多愛包麗，覺得「再也遇不到另一個你了」；而後對其洗腦「記住你的一切都是我的，不許再和我說不，只要你能做到，我就會娶你回家的」並要求包麗叫他「主人」，還要讓包麗紋「牟林翰的狗」在身上；再後來，發展到控制包麗生活的方方面面——社交、錢財甚至日常行蹤。以上種種行為還不夠，他還對包麗日復一日無時無刻地進行人格、自尊上的攻擊，直到包麗終於受不了了……

喏，看出共同點沒?

步驟都是：引誘並獲取信任→要求→洗腦→威脅→屈服。

02-何為精神控制？

控制分為兩種，一種是對實實在在物體或行為的控制，比如明確限制你的行動範圍、交往對象、可支配物品等。此類控制，我們明確知道自己「被控制」了，會對對方產生怨恨，並想方設法反抗直至跳出；

另一種，則是針對精神的控制。其特點是通過否定、打壓、威脅等方式瓦解你對自己的認識，使你徹底改變對自己的經歷和個性的看法，然後通過重複、持續的「洗腦」強行灌輸新的價值觀和世界觀，讓你最終無力做自己，只能聽任對方的擺布。

以上三起案例均是兩種控制兼具，其中，精神控制又占據着主導。

蘇珊.福沃德在其著作《情感勒索》說，精神控制的過程，可以分為五步：要求、抵抗、施壓、威脅、屈服。

這五步，在N號房事假、鮑毓明案和包麗事件中，均有體現。

同時，這些施害者在精神控制的過程中，還使用了常用的「煤氣燈操控法」——尤其是在後兩起案例中。

「煤氣燈操控法」是情感操控的一種形式，它的效果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在日常點滴中慢慢滲透的。在操縱過程中，操控者會把事實刻意扭曲、選擇性地刪減，或者直接將虛假信息灌輸給對方。他們這樣做的目的，是讓被操控者懷疑自己的記憶力、認知力和精神狀態，乃至整個自我的價值。逐漸地，被操控者對現實的認知被擾亂，失去對自己判斷的信任，最後只能被迫地相信操控者，從而讓他們實現對自己情感和行為的操縱。

03-精神控制的動機是什麼？

很明顯，利益——物質層面，或精神層面。

N號房事件中，加害者是為了物質和精神兩個層面的利益；而鮑毓明和牟林翰，則更多的是為了精神需求。

原因為何？

帕萃絲·埃文斯在其著作《不要用愛控制我》中說，控制者與自己的內心世界分離，失去了自我，從而表現得就好像根本沒有內心世界。他們被剝奪了基本的信息資源，失去了解內心世界的途徑，不是從內心，而是從外部世界去尋找「自我」。

有意思的是，無論是N號房主犯趙主彬，鮑毓明還是牟林翰，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特點：在外人眼裡都是品學兼優或德才兼備的「好人」。

趙主彬熱衷公益，還曾就如何防範性犯罪撰寫過文章；牟林翰被同學評價為「做事靠譜踏實，為人重情重義」；而鮑毓明，更是榮譽加身——律師、名校畢業生、跨國集團副總裁、上市通訊設備公司獨立董事……

這種差異，從何而來？

也許，「自我」的缺失即是原因之一。

一方面，由於沒有能力從內心確立「自我」，因此只能通過符合社會規範的良好表現來贏得社會和他人的尊重，在這種正面評價中確認「自我」的存在；

另一方面，這種「自我」的缺失又導致強烈的不安全感，因此需要通過徹底的控制來建立在ta看來「穩固」的鏈接，並由此感受到「安全」。

但很明顯，由控制所帶來的這種「自我」和「安全」都是無根之水無本之木。因此，加害者只能通過持續控制，甚至不斷加強控制力度的方式以獲取關係的「穩固」。

因為連自己都感受不到，他們更無法感知他人。所以，控制者在拒絕承認「傷害」的存在時，可能真的意識不到「傷害」的存在。

04-精神控制會給人造成哪些傷害？

但對受害者來說，這種傷害是實實在在存在，且容不得半點否定的。

這些傷害包括但不限於——

● 「自我定義」能力的喪失

感覺、知覺、直覺和思考是「自我感」的重要來源。而自我感，是一個人通過自我定義創造出自己精神邊界的基礎。

但在精神控制中，受害者常常會面臨「自我感」和外界定義相悖的矛盾和撕裂，即「人格分裂」。因為精神控制的最終目的是「掌控」，因此它必須要「重塑」受害者的觀念。而所謂「不破不立」，在這個過程中，控制者就會不停地否定你的感受，再不斷地輸入ta要你接受的觀點。

如同電影《Gaslight》中，男主角故意將家中的煤氣燈調得忽明忽暗。當女主角對燈光的異常變化表達疑惑時，男主堅定地否認，堅持告訴她那是她的幻覺，是她過於疑神疑鬼。最後，女主角也由此開始懷疑自己的認知是否是現實。

如同牟林翰得知包麗不是處女後控訴她「你把最美好的東西奉獻給了另一個人」時，最初包麗還能用相對獨立的自我來進行對話：「我最美好的是我的將來」。但經過一年的洗腦後，包麗也開始對此產生懷疑，她逐漸認同了牟林翰對她的評價，開始後悔自己將處子之身奉獻給了他人。

當一個人開始懷疑自己的認知時，便是ta放棄自我的開端。

這也意味着，ta將評價自己的權利，完全交予了對方。

● 獨立性的壓制

「對於控制者，使被控制者與他們成為『一體』，是他們孜孜以求的目標。」

也是基於這種對被控制者「獨立」的恐懼，控制者會對其進行全方位的操控——洗腦、限制活動範圍、對具體行動作出要求、盡力隔絕被控制者與外界的其他聯繫……

當被控制者通過洗腦逐漸認同了這是控制者的「愛」，那麼被控制者就會慢慢放棄自己的獨立性，甚至主動走向人格分裂——為了被控制者所接納。

● 身體上的傷害

這是基於精神邊界的崩塌和獨立性被壓制的結果。

一方面，若控制者控制的目的之一，就在於利用其身體——如N號房中的變態男們——那麼，身體傷害幾乎是肯定會發生的事情；

另一方面，控制者可能通過發出一些對身體產生傷害的指令，以確保對方完全聽從於自己。這時的身體傷害，是一種手段；

即使，兩者都沒有發生，自我感和獨立性的喪失，也會對人的心理造成極大的影響。這種影響，包括無價值感、對對方的不健康依戀、對自我的否定等等。而這，也會影響被控制者的生命力，並潛移默化中對其身體產生傷害。

05-如何避免被精神控制？

那麼，如何才能避免被精神控制呢？

■ 1、一定要尊重自己的感受和直覺

為了達到控制的目的，控制者一定會對被控制者進行物質或精神上的引誘，而後再對其進行打壓。

在這個過程中，一旦你覺察到有所不對勁——比如開始產生強烈的自我懷疑、對方完全不聽你的解釋並竭力曲解你的意思、你的生活圈子在ta的影響下越變越小等等——你就要保持警覺了。

我們常常犯的一個錯誤是，認為被公認的「好人」，就一定不會差。

但人性的複雜和可怕，遠超我們的想象。

所以，在任何關係里，只要你感到對方的言行讓你嚴重感到不舒服了，請尊重和相信【自己】的感覺，警惕對方是否企圖控制你。

■ 2、要有自我定義的勇氣

自我定義的重要性，在於它能使我們樹立起精神邊界。這條邊界越是清晰，越不容易被他人破壞，相應的，也越不容易被人所控制。

能夠勇敢自我定義的人，常常是因為成長環境中有支持和幫助ta保持自我的人。這樣的人，無疑是幸運的。

但若你恰好沒能這般幸運，也不必灰心。

因為只要意識到了這一點，我們便能夠主動地通過尋求支持系統或者自我關懷的方式，來增強自己的勇氣。

■ 3、建立並保持良好的社會支持系統

心理學研究顯示，一個人能否從重創中恢復，40%取決於ta是否有良好的社會支持系統。

社會支持系統，是個體通過與環境中人物的互動所建立的一種關係網絡，個體能從中獲取情緒情感心理的支持，能夠緩解心理壓力，提高自身對環境的適應能力和對變化的應對能力。

社會支持系統從社會關係網絡中來，即：社會關係網絡中能提供情緒情感心理支持的那部分。

因此，在擴展社交圈的同時，我們不能忽略建立足夠可互相信任、理解和支持的深度人際關係的重要意義。

一個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但這種深入又可信賴的人際關係，卻可以幫助我們度過生命中那些灰暗的日子。比如，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幫我們釐清某段關係是否健康；亦或是，當我們對自己有所懷疑時，幫助我們重塑信心。

社會支持系統的重要性，在於能幫我們再次穩固有崩塌危險的自我，從而將深陷精神控制牢籠而無法逃脫的可能性大大降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