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夜晚的路燈昏暗,姜晚剛要下車,手腕就被人拽住,姜晚回頭看他,只見那人眼裡欲望強烈,執起她的手在唇邊輕輕吻下。
姜晚沖他微笑,收回了自己的手,頭也不回地甩下車門。
入春空氣涼,她一身無袖禮服裙,將身體包裹得婀娜。管家開了門,姜晚輕聲道了謝,走進去只覺得隱隱不對,她朝右側一處看去,陰影籠罩的地方,黑漆漆地站着一個人。
姜晚朝那陰影處走去,越近就越看清那人,身材高大修長,即使是被合身的西裝包裹着,都讓人遐想衣服下那壯實的體魄。
借着別墅里透出來的燈光,他面上五官深邃,線條完美,此時那如深海寂靜的雙眸正看着她。
姜晚在他身前站定,即使她踏着十公分的細跟高跟鞋也只堪堪到他胸口的位置。她沖他微笑道:「這麼晚還沒睡?」
那人斂下了眸,將所有情緒都收起,抿了抿薄唇沒有說話。
「在等我?」她歪頭看他,眉里眼間盈着溫柔和一絲調侃。
她面上溫和,可是內里的咄咄逼人讓他躲閃不了,他猶豫着又對上她的眼睛。
「很晚了,外面涼,小姐早點休息。」
說完他繞過她走了出去,姜晚嘴角的微笑慢慢化成了嘲諷。
「阿官,你總是這麼體貼入微。」
阿官的腳步頓住,但很快又低了頭快步走,像是在逃避什麼一般倉皇。
小姐妹失戀了,姜晚陪她逛商場,父親派阿官跟隨。
小姐妹一邊罵着花心前男友一邊爽利地攬下數十個架上的名牌包包,加上買的衣服首飾,阿官手上已經是滿滿當當。
小姐妹扯着姜晚走在前頭,笑道:「你可真是運氣好,你看阿官顏好身材正,還聽話。」她回頭看他一眼,又湊近低聲道:「我說,你跟他玩玩也不虧啊。」
姜晚聽後像是被她的話燙到,下意識地回頭看了阿官一眼,臉頰隱隱發熱。他不知道她們說了什麼,目光平靜自持地看着前方,見姜晚看他,才對上她的眼睛。
姜晚馬上又錯開,假意怒嗔地拍了小姐妹一下,道:「你若喜歡,就送給你罷了。」
她們家裡都是黑幫背景,阿官這樣的馬仔對她們唯命是從,常常送來送去也不奇怪。
小姐妹登時便開心了,認真沖她確認道:「真的嗎?借我幾天也行吧,你知道我這次失戀很受傷的。我一直都中意阿官,借我療傷咯。」
姜晚沒想到她當真,愣了下,又笑道:「這你得問阿官願不願意了。」
小姐妹如獲大釋,放開姜晚的手便跑後面摟住阿官的臂彎,他手上的東西多,不防備被她扯偏了身子,他不解地看了姜晚一眼又看小姐妹。
「阿官,小晚說讓你陪我幾天,現在你是我的人了。」
阿官聽完直覺抬頭看姜晚,她的眼裡淡漠,仿佛並不關心。阿官眼神閃爍,趕忙找了個理由拒絕道:「對不起李小姐,我有女朋友的。」
2
與姜老爺談過話,二樓的走廊往下看,姜晚隨意地裹了一件浴袍,內里是枚紅色的吊帶,懶懶散散地倚靠在沙發上,似是很認真端詳着自己手中的紅酒杯。
姜老爺恨其不爭地搖了頭,又轉身進了書房。
阿官走下樓,向姜晚走去,站定她身前,一片陰影將她籠罩。姜晚的臉上因為酒精的緣故泛着潮紅,她抬頭看他,媚眼如絲。
阿官奪了她手中的酒杯,拉起她道:「小姐,你喝多了,該休息了。」
他的手掌厚實溫熱,緊緊箍着她纖細的手臂,姜晚順勢靠在他的胸膛上,因為拉扯,白色的浴袍滑落露出一片香肩,與枚紅色的細吊帶相襯,酒香、殷紅的唇和視線下若隱若現的胸線……
阿官短促地倒吸了口氣,想要後退,可她全身綿軟。
怕她摔了,阿官只好將她半扶半抱地帶回了房間,她纏人得緊,勾着他的脖頸不願放手,阿官使了點力氣要將她放在床上,卻不防自己都被帶倒。
身下她帶着狡黠得逞的笑,阿官掙扎要起來,她不放,反而勾着躬身吻住他。
明明自己才是個男人,可是卻被身下的人攻得無處可逃,阿官漸漸迷失神志,只知道反客為主地索取,在她的手攀上他腰帶的時候,他才恍然驚醒,倉促地推開她。
姜晚好幾日沒有再見到阿官,她也不問,該做什麼就做什麼,這天她經過父親的書房,只聽他在打電話,說什麼:「沒想到是阿官,你們處理吧。」
姜晚聽得入神,門在這時打開了,父親意外地看着她,她也不避,問道:「阿官怎麼了?」
姜晚趕到倉庫的時候,只見阿官被壓在眾位叔伯身前,臉上掛彩,手被兩個馬仔按在桌上,馬仔舉着刀堪堪要落下,姜晚呼吸一窒。
平日對她和藹笑顏的叔伯們此時臉上表情肅穆,見到姜晚,大家都齊齊看她。
「各位伯伯好久不見哪。」姜晚假裝無意闖進,甜甜打着招呼。
這些都是父親的合伙人,也算是自小看着她長大的,因為叫姜父一聲大哥,對她面上都是過得去的。
「小晚啊,你來這幹嘛?」問話的是陳伯,幫里的二把手。
姜晚帶着小女兒的嬌態撒嬌道:「伯伯,你就放過阿官吧,阿官是我的人,我相信他不是臥底。」
幾位叔伯相互對了眼神,陳伯為難道:「小晚,你還小不懂這些,這阿官搞黃了我們最近的交易,不給他點教訓以後誰都可以當叛徒?」
姜晚假裝耍賴道:「陳伯,你說是阿官將這次交易透給警察,那你有什麼證據?」
陳伯被她堵的無話,這次交易消息封得緊,知道的人沒幾個,肯定是出了內鬼,幾位叔伯也是相互想了許久覺得這阿官最可疑,可是要說證據,還真沒有。
姜晚看穿他沒有,耍賴到底道:「沒有證據誰都不能動我的人,不然我連自己人都保不住,多沒面子啊。」
3
最終陳伯還是賣了面子給她,姜晚扶着阿官,顯然他已經受過刑,走路都一瘸一拐。
出去的時候陳伯說:「小晚啊,伯伯這次就賣你這個人情,你和義南什麼時候也早點成,給陳伯生個孫子高興高興。」
姜晚把阿官帶到自己學校附近租的小公寓,她本來要帶他去醫院,他卻不肯,說是小傷不必傷財,姜晚只好自己去買藥。
推門的時候,他正脫掉上衣檢查自己身上的傷,見到姜晚他下意識撿起衣服要擋住,姜晚卻不避諱地將藥丟給他,他拿了便往洗手間去。
等他再出來連澡都洗過了,頭髮擦過但還是濕濕的。
「藥上好了?」她問。
「嗯。」
姜晚起身走過去一把掀開他的衣服,背後一片青紫顯然沒上過藥。她笑了下,拿來藥要幫他擦,他扯着衣角,姜晚也扯着,兩股力糾結了一會兒,他妥協地鬆手。
姜晚倒過藥油慢慢給他揉散背上淤青,柔軟的小手讓阿官緊繃着身體。上好了背上的傷,她又見他嘴角一抹似乎也被他忽略了,拿着棉簽給他點藥水。
他一直盯着她,那抹殷紅不久前還跟他難捨難分,如此靠近的距離讓他艱難地咽了下口水。
姜晚垂眸才發現,笑道:「你緊張什麼?」
他一把抓住她纖細的手腕,男女體力上的懸殊在這時就暴露無遺,他看着她的眼睛開口道:「你相信我?」
姜晚搖頭,道:「無所謂你是不是,我不在乎。」
「那你為什麼救我?」
姜晚眼裡揶揄,嘴角勾起笑意道:「我以為你知道。」
她是黑幫的大小姐,但是她從來看不上自己父親那一套,她自小努力想要擺脫可是從未擺脫得了那身份。
她喜歡阿官昭然若揭,她也從來沒掩飾自己對他的喜歡,他卻不敢回應,她進他便退,但她不急,骨子裡她跟父親是一樣的,亡命之人從來不想未來,有今天便過,開心不就好了。
父親對她保阿官的舉動很生氣,說她下了幾位叔伯的面子,姜晚卻不怕,反正他就這麼一個女兒,再生氣能如何?她任性慣了。
父親特地宴請幾位叔伯,說是賠禮,陳義南也在,飯桌上大家又開始討論講姜陳兩家的聯姻事宜,陳義南坐在一旁不時獻殷勤,姜晚乏然無味。
她不喜歡陳義南,雖然他長得並不抱歉,但比起阿官還是差遠了。但面子還是要給的,虛虛實實地懶散應付。
回去的路上父親又在連線跟生意商討論交易事宜,姜晚看着滿城浮華的燈光,手指無趣地在玻璃上畫畫。
「爸爸,我們真的不能轉型嗎?」
父親皺眉道:「我看你是讀書讀傻了,你從小吃的喝的哪樣不是這樣來的?現在嫌錢髒?」
姜晚沒有再開口,父女兩個關係就是這樣,父親專制獨裁,姜晚無力反抗只能不情願地選擇閉嘴,該吵的早就吵膩了。
4
姜晚起得晚,下樓的時候見阿官在廳中的桌下摸索着什麼,見到她立馬站了起來。
「我爸呢?」
「老爺出去了。」
姜晚點頭,自從上次懷疑阿官,父親明顯對他不再信任,做什麼都不帶他了,他現在倒更像是她的專屬保鏢。
管家進來道:「小姐,義南少爺過來拜訪。」
陳義南走進來,阿官一把拉住姜晚進了房間,姜晚不解,阿官從衣櫃裡扒出一套衣服,姜晚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穿的還是睡袍。
因為他突然將她拉走,陳義南也隨後跟過來,耳邊他的腳步聲越近,阿官索性走過去將房門反鎖。
姜晚就這麼靜靜看他做這些,挑眉道:「你這樣對我,我的未婚夫會誤會的。」
阿官皺眉看她,眼裡只有認真:「小姐,他不是好人。」
姜晚頓時被逗笑。
「我們誰是好人?我爸爸是毒梟,我是毒梟的女兒,你是毒梟的馬仔,你說什麼是好人?」
陳義南帶着姜晚出去吃飯,阿官在前面開車,後座陳義南時不時地往姜晚身旁靠去,每次要貼到姜晚的時候,車便一個急剎或者突然移車道,將陳義南甩到另一邊。
陳義南再傻也察覺到阿官在作怪,礙於姜晚不敢發作,姜晚卻是忍不住偷偷莞爾。
在等一個紅綠燈的時候,一對年邁的老人端着破碗來敲車窗,姜晚從手包里掏出幾張錢便放在他們碗裡,老夫妻沒想到遇到如此大方的人,連連道謝。
陳義南在一旁不贊同地說:「小晚你真是太善良好騙了,這些都是騙子的手段。」
姜晚笑笑不語,後視鏡里阿官俊朗的眉眼也正看着她。
晚上姜晚和阿官坐在廳里看電視,一部根據真實事件改編的劇,揭露孤兒院性侵和器官販賣的黑暗面,姜晚忍不住偷偷掉淚,阿官在一旁不斷遞紙巾,心裡無奈,早就想換一部電影她卻不讓。
電影完後,姜晚擦着淚說:「阿官,你明天幫我捐點錢給孤兒院把。」
阿官點頭,兩人坐了好一會,見她情緒平復許多,阿官似是不經意對她說:「小姐,陳伯有異心,你讓老爺小心點。」
父親出事那天姜晚的眼皮跳了好久,阿官進來一臉嚴肅看她,雖然他總是嚴肅,但姜晚從他的眼裡看到一絲不同尋常。
「老爺出事了,車在高速路上失控衝出了車道。」
姜晚心一驚,跟着他跑到醫院,手術室外她雙腿癱軟得只能靠牆,阿官要來攙她,她躲開了。
她不知道等了多久,手術室門開,她抓着醫生的手不放,醫生搖了搖頭。那些叔伯見虛假地站在遺體前抹了把老淚,背地裡將開始推選新的老大,野心昭昭。
阿官每日來都匯報了幫里的動態,彼時姜晚守在父親的靈堂前,樹倒猢猻散,已經沒有幾個人願意為姜老爺守靈,她也似是並不在意誰當這個老大。
有幾個處於劣勢的叔伯欲來拉攏姜晚,她都冷淡回絕。
5
陳義南也來了,表情悲切,好像棺材裡躺着的是陳伯一般。姜晚沒什麼多的話,跪在靈堂前表情麻木,他卻一把摟住她。
「小晚,姜叔之前便十分贊同我們在一起,你嫁給我,讓我照顧你和姜叔吧。」
姜晚掙扎,他便摟得越緊,嘴也放肆地湊過來,並不在意病床上還躺着她的父親。
姜晚沒想到他吃相如此難看,氣得發抖,可自己只是個女人,力道遠遠無法將他推開,快絕望的時候突然身上一輕,睜眼看陳義南已經被打倒在地。
阿官又揪着他的衣領狠狠揍了幾拳,陳義南鼻血橫飛,姜晚這才拉住他,陳義南忙跑了出去。
阿官氣還未消,胸膛上下起伏,見她毫髮無損才慢慢消了氣。
「以後見到他你就找我,不然就躲起來。」他說。
姜晚理好自己身上略顯凌亂的衣服,道:「我父親現在失勢,你又能護我多久?官警官。」
阿官跟了父親四年,父親十分欣賞他敢作為的魄力,一直將他拉攏在身旁賣命。
他不知道的是,她第一次見他並非是父親派她來接自己回家的那次。
更早之前,她走在街上,突然身旁一個女人大喊了一聲「抓小偷」,隨之一道身影便利落地閃過,小偷是個半大的孩子,那道身影很快便將他按在地上。
女人接過錢包,對着年輕的小偷頗為不恥道:「小小年紀就偷東西,真是有媽生沒爹養的垃圾。」
彼時穿着制服的阿官說:「小姐,看看錢少沒少。」
女人點了錢,朝阿官道謝,阿官便扭着小偷走了。姜晚第一次見到年輕俊朗的阿官,她承認自己多少是衝着他的臉,好奇這麼帥的警官最後是怎麼處理這個年輕的小偷。
她偷偷跟在他們身後,阿官帶着小偷走了幾步便停下,她看見他拍了拍小偷的腦袋,從口袋裡掏出幾張錢塞給了那小偷。
「你還小,不要走錯路。」
她沒想到,再見到他會站在父親的身旁,變成一個馬仔。能告誡一個素不相識的人不要走錯路的人,自己又怎麼會放棄光明投奔黑暗?
很快她就知道他是臥底,那時她正是叛逆的時候,對父親說的話從來不屑於聽,因為父親不願聽她的勸告走正途,很多時候父女兩個沒說兩句就能吵起來。
阿官便陪着她,她醉酒,他帶她回家。她苦悶不開心,他便陪在她身旁,即使不說話。
她是怕孤單的人,久而久之她便開始依賴他。從一開始暗暗的留意和防備,到不知不覺被他吸引,甚至怕父親對他不利,始終不敢將他臥底的身份說出。
一日日過去,她知道自己越發泥足深陷,她喜歡阿官。
自小母親便跟人跑了,父親忙,但對她還是十分放任的,她知道自己做什麼他都不會打她,最多被氣到頭痛,即使那樣多的是父親先妥協,也就養成了她的驕縱性子,喜歡從來不會加以掩飾。
6
很快幫里出了大事,陳伯馬失前蹄被警方抓到了證據。很多幫里經營的企業一夜間都被爆出洗黑錢,甚至毒品交易經營灰色產業也被一一挖了出來。
姜晚看着電視裡平日趾高氣昂的那些叔伯灰灰頭土臉地被拷走,又抬頭打量了這棟自己從小長大的房子,很快連這裡都不是她的了。
父親一生的心血毀於她手,她是個徹頭徹尾的不孝女。是她將證據給阿官,她不想爭什麼,也不想看傷害父親的人逍遙自在,最終她選擇玉石俱焚。
阿官破獲了大案,連升三級,事件被報紙媒體爭相報道讚揚,局裡人人滿面春風。他腦中卻只有姜晚孤單的身影,他抽了根煙,飯局中途出去點了她的電話,久久無人接聽。
他莫名覺得慌了,又打了幾個,還是無人接聽。他跑到她學校附近的小公寓,那裡已經人去樓空。
都說時間能改變一切。
姜晚再踏上這片土地已經是五年後了,剛剛好一隻手的數字。這五年裡,她在美國完成了學業,找了工作,她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再回來。
公司在亞太地區的負責人被實名舉報貪污公款,倒賣商業機密,公司派她過來監察。事實是舉報人證據齊全,姜晚收到指示立馬報警。
年關的時候正是犯罪率的高峰期,阿官接到警情看了下,身邊的下屬都被派遣出去,只能自己出馬了。
他來到報警人說的地方,是一家外資企業,從外面看高檔得不行,讓兩個下屬進去拷人,他靠在大樓下抽煙。
兩個兄弟很快就下來,阿官懶散地滅掉煙頭要走,餘光見暼到看到後面跟來的身影。
姜晚也看到了他,她比他自然,大方朝他笑了下。
「好久不見。」她說。
姜晚跟着去錄口供,阿官坐在她對面不說話,任由同事去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姜晚。
五年的時間,她似乎並沒有改變,只是頭髮更長了,從前她喜歡顏色顯眼的衣服,如今卻是簡單低調的OL裝扮,依舊是從前那樣盈着笑,可是他卻感覺哪裡不一樣了。
出了審訊室他走在她身旁,兩人許久沒有講話。
「恭喜你啊,已經是隊長了。」
還是姜晚先開口,阿官沒有回答,悶悶開口說了五年來跟她的第一句話:「你去哪兒了?」
他的聲音暗啞了許多,姜晚想大概是煙抽多了,剛剛在審訊室他便不時地掏出煙,以前他煙癮沒有這麼大的。
「美國。」
「為什麼回來?」
「工作。」
只是為了工作,不是為了誰,阿官眼神黯然。
他伸手又開始摸向口袋,姜晚看他,他才注意到自己下意識的舉動,悻悻地放下手。她從前就不喜歡他抽煙。
7
姜晚自己租了一套普通的小公寓,入夜,只有窗外的路燈投進的光亮。她站在臨街的那個窗旁,樓下路燈後的樹蔭下,有一點星火,多少天了。
姜晚知道他是誰,但她不知道他為了什麼。
愧疚?責任?
出門的時候看見樓道里幾個工人在搬東西,對面那家門也敞開,阿官走出來的時候她滿臉疑問地看他,以為發生了什麼刑事案件。
「我……不想住局裡的宿舍,自己搬出來了。」
理由蹩腳,但她也沒有拆穿。
下班的時候在樓下遇到了阿官,沒有穿警服,一個人站在樓前的噴泉邊上,看見她出來就向她走來。
「剛好路過,你剛下班?一起吃個飯?」
等了這麼久,想好一個不這麼蹩腳的理由很難?姜晚覺得好笑。他帶她去了一家以前愛去的西餐廳,兩個人都沒怎麼說話,好像五年時間洗掉了從前所有,變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走在回去的路上,姜晚看見有人在乞討,習慣性地掏了下包,但現在移動支付便利,她身上好像很久沒有帶現金,正想作罷,阿官遞了張錢過來,她抬頭看他,他別開眼。
「你也覺得我是同情心泛濫吧。」她說。
其實她並不是同情,小時候父親還只是一個馬仔的時候,她跟着他四處做小生意,她親眼見過那些買了毒品的人家破人亡。
後來長大意識到父親是個壞人的時候,她聽人家說,業障是可以通過行善相抵的。
她便開始儘自己所能地去當個所謂的善良人,其實她從出生開始就不善良,用罪惡澆灌成長,她不過是心存一絲僥倖,見了乞丐可憐人她也不問真假就布施,久而久之就習慣了。
等紅綠燈的時候,看見一個男人靠着一位背包女士,手伸進去夾了個錢包掖在懷中。
阿官亦是看到,他快步走過去將手搭在男人肩上,男人見行跡敗露,本來畏畏縮縮卻從懷裡掏出一把水果刀。
姜晚大叫小心,阿官原以為男人只是臨時起意,沒想到身上還藏了刀具,躲避不及,腹部便被扎了一刀。阿官悶哼一聲,但沒有放手,反手將男人扭壓在膝下打電話叫了同事。
姜晚一直哆嗦着幫他捂着淌血的傷口,救護車來的時候,終於有人替代了她。
她站在一旁看着自己滿手的血只覺得全身冰冷,阿官不願躺擔架,自己走上救護車,還不忘拉着姜晚。感覺到她的輕顫和冰冷的體溫,他皺眉。
「我沒事。」
醫生說刀口不是很深,沒有刺中內臟,沒什麼大礙。姜晚交完費回來,病房裡穿白大褂的女醫生正抱着阿官的背抽泣。
「早說讓你別那麼衝動,每次都這樣。」
8
直到他快出院的時候姜晚都沒有再出現,阿官從一開始的期待到後來只想早點出院,趁着任苒不在,他自己偷偷辦了出院手續。
小妮子太粘人,當警察的時常受點皮外傷,醫院來勤了便跟她相熟成了朋友。
晚上的時候他守在自己門口,姜晚下班回來見到他,微笑客氣問候:「你出院了?」
她有點冷淡,阿官半天不知道說什麼,怕自己在門裡錯漏聽了她回來的響動,在樓道等了許久,換來一句不咸不淡的問候。
局裡的兄弟給他擺了一個飯局,說是洗霉氣,都是好意不好推拒。
想着今天是周末,姜晚也沒有上班,一個人躲在房裡一天了沒個聲響,到對門拉着她一起去,他不是不知道她有意躲着自己,正是因為知道才隱隱帶着怒氣不由她分說。
兄弟們第一次見他拉着個女人出現,都起鬨了起來,他也沒有解釋,任由他們,很快大家都意思到兩人關係的不尋常。
姜晚故意坐得遠,阿官看起來十分鬱悶,不停地喝酒,兄弟看不下去要勸都勸不動。姜晚看不下去索性去了洗手間,出來的時候看見走廊兩個他的同事在外面抽煙。
「我說,官隊這牛脾氣,就那么喝,大病初癒的。早知道不擺這個局,反倒害了他。」
「呵,這人從來就不在乎自己身體的,什麼拼命他就往哪裡送命。你是沒見過,五年前,他剛破了一樁大案,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消失了。
大家愣是都找不着,後來才知道躲在那X大附近的小公寓裡,酒精中毒差點沒死過去。所以說,臥底不能重感情。」
姜晚沒有再聽下去,回到桌上,他還在喝酒,任苒已經氣走了。他臉上通紅,眼裡迷離盯着她。
「別喝了。」姜晚說。
這是她晚上第一次勸他,阿官愣了下,便放下了酒杯。在座的那些兄弟都神色古怪地互相交換眼神,心有唏噓恤,不是勸不動,原來是人不對。
都是些人精,差不多的時候都一一以各種理由離席,到最後只剩姜晚和阿官。他喝多了酒,趴在桌上意識模糊,姜晚推了下,他沒動,正發愁這麼大個人她要怎麼才能弄回家去。
「小晚,小晚。」
姜晚湊近聽,他喃喃念着她的名字。
姜晚看着他趴在臂彎的臉,還是那麼俊朗,五官深邃。但畢竟五年了,皮膚好像粗糙了許多,身上多了沉穩的氣息。手不防被他拉着,姜晚一驚,他卻緊緊握着不放,按到胸口的地方。
「小晚,你去哪兒了?」
姜晚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阿官,閉着眼,淚從他眼角滑落,燙得她眼眶發紅。
原來他這麼在乎她。曾經她那麼主動地巴着他,他從來都是不斷地後退避開,她賭氣跟陳義南出去約會,他也沒有在意的模樣,任性的時候拿着自己大小姐的身份去壓他,他只能無奈地包容。
後來父親出事,她再也不是大小姐了。她看見他站在人群中央,一身浩然正氣,才意識到,他們原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她沒有理由再去纏着他,父親給她在海外留了後路,她出國留學,過上了一個普通人的生活,只是時常半夜裡會想起那雙寂靜如海的眸子。
阿官醒來自己正躺在她的床上,而她倚靠在沙發上沉睡,揉了下發痛的腦袋,才看清自己在她家。
她睡得熟,毯子都快滑落在地,他走到她面前蹲下打量着這張刻在他生命里的面容,手不自覺地伸去要去觸摸。
這一刻,五年來無數次只有在夢中才能看到,他覺得不真實。
長睫輕顫,她睜開了眼,看着他還在半空的手,因為睡夢而有些懵的樣子。阿官忍不住將她摟在懷裡,深深吸着屬於她的氣息。
「別再走了好嗎?」
他近似懇求地說。姜晚的眼裡頓時溫柔成一汪水,很久沒有抱人的習慣,她想要回抱,但還是選擇推開。
她舉着自己的右手,那裡閃着一枚精緻的戒指,笑着說:「我已經結婚了。」
阿官頓時震驚難以置信地看着她。眼裡情緒複雜,終究在她的笑容里慢慢熄滅。他站起來,轉身的背影落寞。
姜晚惡作劇得逞地咧開嘴,從一旁撈起一個東西就沖他砸了過去。阿官正感到絕望,冷不防被她砸回頭,地上滾着一個戒指的盒子。
他不解看她,她揚了揚下巴,他順從地撿起盒子,裡面赫然躺着一枚男戒。
「笨蛋。」她說。
戒指很早以前買的,一直沒機會送出去罷了。
作品名:《他是臥底》;作者:二八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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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情感誤區能找情感機構有專業的老師指導,心情也好多了
老師,可以諮詢下嗎?
老師,可以諮詢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