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故事：含苞夭折

大家好，「丁與卯」如期相約。

01深情告白

「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何枝可依？……」

2006年3月4日，整整一上午天色都沉沉的有些陰霾。好不容易撐到了下午，老天終於再也控制不了激動的情緒哭泣開來，於是天地之間便飄起了毛毛絲雨。到了晚上，這令人不悅的雨仍在繼續，本應親切可人地輕輕拂面而過，但到底還是讓人頓生涼意。晚間的地面變得空靈濕潤，天空也不見昏黃得長毛的殘月，天地之間時時襲來陣陣冷風，這種情形讓人無聊得不寒而慄。

……

熱乎乎的宿舍內，電話兩頭的他們陷入了沉默，他——項遇，哽咽羞澀地向她喃喃說道：「芬，其實……我……我想告訴你……告訴你一件事……那是我的長久以來……一直憋在內心真切感受……」

芬似乎接收到了不同於往常的聲波，異樣的感覺瞬間瀰漫全身，她有了一絲的不安。

「我……我……好……好喜歡你……」他最終還是說了出來。說出了她一直迴避的話題。

兩個人臉頰頃刻間變得緋紅，似熟得誘人的「富士」蘋果。此時，他心潮澎湃、焦躁難安，她卻異常冷靜、措辭分明。

「我早就感覺到了！」芬極力壓制亢奮難平的情緒，故作鎮靜地回答道。

他的封封來信，字裡行間的語氣變換使她預感到，這一天必然會到來。但沒料到會這麼早，這麼突然。隨即，她心中的高懸的石頭平靜地落了下來，繼續搜尋着他的聲音。

「你不會因為我的一時衝動而不理我，是吧？因為我了解你的脾氣。同時，我也明白：如果我現在不告訴你，我會後悔一輩子；假使你拒絕了，這只能令我傷心一時……」他道出了早就準備好的進攻話語，那麼熱情，那麼執着，以致臉被這些熾烈的情話燒得火紅火紅。

她靜靜地聽着，心跳隱隱加速。

「我向你保證，我不會逼你這麼快做決定，我等你的答覆到2010年9月1日。在此期間，我決不會幹涉你的任何自由，當然包括你的感情生活。」他極力使自己的語調保持平穩，接着說道：「不論怎樣，你永遠都是我心中靈動的女子，永遠不變……」

她已忘卻了自己當時有怎樣的感覺了；而他也在茫然等待中掛斷了電話。

此時，項遇像失去什麼一樣落魄，但當想到表白的任務完成了，便又興奮得像個孩子，心跳加速，記憶如潮水般湧來。於是，他眼前閃過一幅幅他們相識、相知的畫面……

1999年9月9日，天氣晴朗，市一中開學了。為期一周的新生軍訓他們懵懂邂逅。在一個集體的教室里，她的活潑活潑給他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尤其是那張笑臉，如此燦爛，像山野之中脫俗的白花盡情綻放，讓人一見忘憂。

高一平靜地結束了，她主動地結識了這位似曾相識的沉默男孩，以自己樂觀的態度感染了他。羞澀內斂的他終於感受到了春風拂面的溫暖，從此，他們之間的話語便慢慢地多了起來。

高二時，他們之間的交往更多，相處得已經很好了。可他對她的想法仍然很單純，單純得傻傻的，連登山時伸手拉她一把的勇氣都沒有。他是一個傳統而又不善辯解的人，有着典型的雙重性格。渾渾噩噩中一年飛逝而過，但他卻收穫了最多的還是快樂。如果說高中三年他最懷念那段時光，絕對不是高三，而是高二，這一切僅僅是因為她的存在。

迷迷糊糊中他困了，慢慢地沉浸在今日的興奮中——他終於說出了自己想說的話。他帶着勝利的笑入睡了……

02「成功」在即

項遇言語雖不多，可感情卻深沉熱烈，此時他陷入了難以安寧的泥淖中。他明白，芬雖心直口快，對外交流是活潑大方，但內心深處也很敏感和膽怯。在確定人生軌跡的大事上，她完全沒有任何心理準備，不可能立馬給明答案。因此他決定繼續耐心地等下去。

沉默啊沉默，如果不再沉默中默默接受，就在沉默中慢慢拒絕。

他相信，慎重考慮後，芬肯定會接受他的表白。她對他的關懷一直沒少過，他高興時肯定能搜尋到她快活的眼神，他鬱悶時必定能看得出她也無精打采，但她仍會變戲法般遞來「百事可樂」。

記得有一次學校組織乒乓球聯賽，他報名了，比賽現場他的表現征服了全場，當然也包括她。但到最後關頭突然崴腳了，她不再快活地喝彩，而是失聲驚叫起來。她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他，兩個人四目偶然相對時，她竟然臉紅地扭過頭去掩飾一番。旋即，她不顧女生特有的矜持，迅速忙開了：又是買冰塊冷敷，又是拿毛巾給他擦汗，還一個勁地安慰鼓勵他……

想及此事，他嘴角泛起一抹詭異的微笑，他想這或許就可以證明，她很在乎他。有這一點，就足夠了！

……

她卻仿佛沒有絲毫睡意，「三月四日……三、四……三、四——三思，莫非他想利用今天的日期間接暗示我，這次表白已經深思熟慮過？」不知不覺間，思維的雜亂跳動將她帶回高三生活……

高三那年，他們重新分班了，因而也分開了。她在樓上，他在樓下，彼此不遠但也不近。她時時會看到他在樓下過道里徘徊的身影，她知道他在那裡等她們——芬和小寫。她不知的卻是，他在那裡站立不安其實只是為了等她一個人。芬與小寫是好朋友，小寫又是項遇的乾妹，所以三人關係非比一般。難怪芬始終認為，他在等她和小寫兩個人，時間長了也就理所當然了。

「有人喜歡你，難道你還不知道嗎?」芬的摯友——小鳳一語中的。

「誰呀？沒有感覺呢！」芬困惑了。

「他呀！」小鳳馬上補充道。

順着小鳳手所指的方向，他看到了不遠處的項遇。此時，芬心中有點懊惱。他卻落落大方地笑着說：「胡說，我怎麼會呢？我們只是很好很好，以至更好的朋友而已……」

或許這根本就不是他早準備好的表白話語吧，他在為自己辯解嗎？他可不喜歡為自己辯解什麼呀！或許項遇當時只是為了不影響她複習狀態中寧靜的心緒，也為了掩飾他自己其實已有的輕微臉紅。芬當時的確看得真真切切，但她沒太在意。

「或許小鳳說的是真的……」芬躺在床板上繼續回憶着……

「或許你記不清了，我的確在最後大家快要離開的時刻喜歡上了你，就在高考前的那個傍晚。」芬腦海里突兀地冒出這段話。那天下午，哦……

高考前一天，她見他又默默寡言，知道他又陷入了考前綜合症——鬱悶當中。就快高考了，作為好朋友她覺得自己應該幫他調整一下。

「項遇，我們到附近散會兒步怎麼樣？」芬笑吟吟地擋到他惶恐的眼睛前面。

他怎能拒絕，「那就到這附近的田埂上走走吧，空氣也許會比這好得多……」

他在左，她伴右。不知不覺之間，他們踱步到一畦菜園。「那裡的西紅柿好可愛，肯定很好吃！」原來女孩子這麼麻煩，都很貪吃。心裡這樣想，但他還是二話不說，走上前去摘下幾個又大又紅的誘人果實，付了錢之後馬上閃人。

走過一條窄長的田埂之後，或許是真的累了，他們一起靠着一個小草垛坐了下來。她記得自己那時說過好多話，告訴項遇她過去的一些事：她是怎樣痛心疾首地看着弟弟不慎跌落水井，最終離家人而去，她是如何看待父母之間的小爭執，她對他的不甚了解和無所適從……

他當時就感動得不得了，徹底地化開了冰凍已久的心結，向她敞開了心扉。

微涼的風輕輕拂來，吹亂了她好看的長髮，而她卻正在忘情地講述着，絲毫沒有注意到他動情的眼神。夾雜着零星的雨滴，他心中有一種莫名的觸動——原來她的內心還曾這麼細膩傷感呀！他用手中的小木棍輕輕地撥弄好她臉頰上的亂發，靜靜地傾聽。如果硬要問他什麼時候才真正地對她動真情，或許此時才是最準確的。

她對這個難忘的傍晚也是記憶猶新，他當時吐露了許多心聲，是她平日裡所不敢想象的，這倒讓她感動不已。

天色終於在靜靜地訴說中悄悄暗了下來。後來，他們並肩回到本不想再去，但又不得不回的學校，重新回到現實生活的喧鬧中……

她帶着找到答案的滿足，漸漸地聽不到吵吵嚷嚷的聲音，暫時遠離作決定的苦惱，逐漸進入了夢鄉。因為此時，她已經有作出初步決定了！

……

03馬失前蹄

他異常平靜地等待，無論成功與失敗。她反反覆覆地權衡鬥爭，或許她還可能接受他的表白。

幾天後，她終於來信了。項遇激動不已，臉憋得通紅，心臟也似乎不聽使喚，快要蹦出來了。他放下手頭的一切事，認認真真地讀信，一字一詞地品味着。

有人說過，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深！這次他終於體會到這句話的厲害了。

他的神情越來越痛苦，臉色不再紅潤，再也興奮不起來了，只有心臟仍在憤怒有力地跳動着。他認為此時的自己，難受得就像塞進垃圾桶里的垃圾。一遍又一遍地讀信，一次又一次陷入痛苦。

「項遇，你讓我2010年9月9日給你答覆，在寫這封信時，我終於懂了你為什麼要那麼選擇。的確，你考慮得很遠很周到。你的思想鬥爭肯定很激烈，所以我決定現在就……

「首先，我要說我到目前沒有男朋友，但是我也不想和你成為那種關係。感情有時說不清楚，就像你莫名其妙地喜歡我一樣，我覺得你不太適合我，不知你是否考慮過我適不適合你的問題。

「我們的性格有太多的差異：你靜，思想沉穩，當兵又練就了你的一身堅強和剛毅，就像冬天的松柏；而我，好動，有時又好像悲傷得要死，思想太不成熟，是個外弱內柔的人，我喜歡張揚，喜歡瘋，喜歡鬧，就像春天開得正爛的櫻花。

「我們是屬於不同的季節的人。松柏在春天就不是他自己了，因為那不是他的季節；櫻花更不可能在冬天開放，但櫻花在冬季充分吸收養分，確保自己在春天盡情的綻放。所以說，我們是比普通朋友多一點，又比戀人少一點的關係。

「其實，我也說不清什麼類型的男生才是我喜歡的、適合的，至少到目前為止，我還沒有心動的感覺。兩人要成為戀愛關係，你的熱情是一回事，合不合適才是最重要的。

「我也清楚地認識到，原來自己是屬於那種比較黏的女孩。我覺得這應該不是你喜歡的那種類型，你也無法滿足我的『黏』，和你交往了那麼久，我覺得還是以前的那種關係更加適合我們，那就讓我們繼續保持吧！……」

天暈地旋，昏黃一片。他的世界一下子暗淡了，封天的大雨瓢潑而至，他迷失了方向，迷失了自我。隨後一絲不經意的苦笑從臉上掠過，那種痛苦的味道是從未體驗過的，特別是面對別人的風言冷語，更是無言以對。

上午的課，他蔫耷着腦袋，沒有聽進老師的任何講解，也沒有記下任何筆記。他目光呆滯無神，一臉的漠然，沒有任何複雜的表情，仿佛要拒所有人於千里之外。這可不是以前很隨和的他呀！訓練場上也不見了他矯捷的身影，同志們精彩的動作示範和此起彼伏的喝彩聲一點也沒吸引到他的注意力，他只是一個勁的低着頭做準備活動。此時的他，像一頭戰敗的公狼，孤寂地舔噬着自己的傷口。

他也偶爾抬起頭看看周圍的環境，樹葉也不再那麼綠了，蓋上了厚厚的灰塵；小草在度日的炙烤下，也顯得不再精神了；此時滿耳都被強制地灌進知了的叫聲，煩悶不堪……熱鬧也好，痛苦也罷，這都是別人的，與他毫不相關。唯有生活是自己的，想怎麼頹廢都無所謂？！

「為你彈奏肖邦的夜曲，來祭奠我死去的愛情……」周杰倫的《肖邦的夜曲》優美而淒涼的旋律再一次熟悉地在耳旁響起……那麼貼切，那麼讓人……

或許天意如此吧，項遇仰問蒼天天亦無語，俯詢大地地也無聲。他陷入了久久的鬱悶中，他痛苦地撕碎了讓他痛苦的信，不再和任何人交流。這樣沉悶而冗長的日子持續了將近一周，每天的感覺都不太一樣，這又給他增添了許多額外的煩惱。

他渴望從這個痛苦的環境中永遠消失，再也不理會任何煩惱。但，他失敗了，這就是現實，這就是生活，誰也逃不掉！他雖擁有光榮而特殊的身份——軍人，但陽光的職業下也有自卑的人，難道他的幸福這麼難尋覓嗎？

04峰迴路轉

墨一樣的夜色里，他怎麼也睡不着，伴隨着別人的山響的鼾聲，他一直在皺眉思考。儘管思緒很亂很亂，如糾纏不清的亂麻，但他還是控制不住地去胡思亂想，去思考自己的所作所為。慢慢的，這種懵懂混沌的狀態有所改變，他漸漸有了些頭緒，終於有勇氣直面自己的挫折了——「不管別人如何說，我就是我。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代替我的存在。」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人一旦從深沉的睡夢中清醒，將會輕而易舉地找到以前費盡心思也無法尋覓到的突破口。此時，他忽然記起了她回信中的幾句似乎有所暗示的話語。

「你說過你現在是喜歡我，當喜歡加之升華時則是愛。我希望你的喜歡升華，但是換一個方向的升華。我希望我們的感情會越來越牢靠、越來越深，以至我們之間不再有很多模糊不清的東西。

「看了這封信後，你如果有什麼話想說，就坦白說出來，讓我們共同拭去那些模糊不清的東西，讓心與心更加坦白，做個知心朋友也不錯喲！

不要猶豫，軍人做事可是要講究效率的喲！別說Bye!……」

這個結尾像黑暗後的黎明，讓項遇找到了突破口。畢竟，讓一個人徹底放棄，實在是一件太殘忍、太無情的事情。他又想到，芬主動提出要做知心朋友，這是不是一個暗示？以前，在一起聊天時，她曾說過以後交男朋友之前一定要先考驗他一番。

或許，這封信就是她的一個考驗呢？真正的愛是靠自己追求的，別人的話又能怎麼樣，絲毫不可以改變我的行動。我倒要看看這是不是她的一次試探……

想到這裡，他也就釋然了。在痛苦絕望的邊緣，他找到了星星之火，點燃了希望之燈，變成了生活的曙光，照亮了他前進的路。

他暗自思忖：反正她已經知道了很多關於我的事，倒不如把小秘密全告訴她，一旦她了解到一個完整的我，或許感情上的認識會有所轉機，有轉機就有成功的可能。

他又開始給她寫信了，為挽回他的愛情作最後的進攻。

在那個不允許使用手機的年代，在緊張的學習之餘，他拿起筆寫下了一封回信，然而任他焦急地等待，也沒收到她的音訊。他不甘心，在異常艱苦的強化訓練間隙，他倔強地寫下了第二封信，然而望穿秋水也無回音。再寫，再等待，再失望。還寫，還等待……

轉眼間4個月一閃而過，他先後發出了6封信，封封言真意切。然而，讓他痛心地卻是自始至終都沒有收到一封他日夜期望的回信……

05含苞夭折

寄出去的期望石沉大海，這讓他很傷心。但好在他終於明白：這種追求，將和陽光下的肥皂泡一樣，雖絢麗但終究會破滅。他徹底的陷入了絕望的深淵，在事實面前，他做出了最後抉擇，用顫抖的雙手將寫給她的最後一封信——第7封信緩緩塞進郵箱寄了出去，同時也寄走了他最後一絲的不舍和牽掛……

「芬，或許你根本就不可能及時收到我的來信，但是我仍然要寫下去！如果說我當時決定要等你到最後，無論多麼艱苦我都願意的話，那麼我現在就決定徹底放棄。放棄對你的眷戀和執着、不舍和掙扎。

「雖然我會很傷心，但是我不會太難過，因為雖然我失去了一個值得珍惜的女孩，但作為一名軍人，我雖然也渴望兒女情長、長相廝守，但必須學會追求和捨棄，懂得犧牲和奉獻，踐行陽剛和堅毅，我的主動放棄或許是我們之間最完美的結局。祝你能早日找到如意的他，成就幸福美滿的生活……」

唉！分離或許不會再相遇，但相遇必定要分離。項遇若有所思。

在信寄出之後不久，他將存在電腦中她的相片全部並永久刪除，將手機里的熟悉的號碼刪除，將隨身攜帶的電話本中第一頁記錄撕得粉碎……

半年的疼痛之後，項遇的對感情的態度畢竟不一樣了，從此他的思想成熟了不少，對待生活的態度也樂觀如往常。最難得的是他終於認識到，肩上扛的是沉甸甸的楓紅肩章，是重如泰山的責任，這迫使必須他認真對待學習、工作和訓練。徹底的放棄，徹底的解脫，徹底的告別了青澀的成長，告別了難忘的初戀！

從此他告訴自己，有緣儘管去追求，無份只需果斷放棄，愛與不愛沒有什麼不可以！她有選擇被愛和愛別人的自由，你也有選擇不愛的自由。成熟，就該坦然面對一切……

春節回家探親，一派繁忙都市的大街上他們偶然遇見。他還是孤單的他，她仍然形單影隻。兩人偶然一次四目相對，但是，毫不眷戀地含笑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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