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會有一個人，愛你如生命

依南喜歡在半夜的時候，突然給我發微信，問我「在幹嘛」「睡了沒」「餓了嗎」……然後，讓我請她吃夜宵。

夜宵，是我家樓下夜市的砂鍋面。

她喜歡在砂鍋里加上花蛤、千葉豆腐、春菜，有時候也會加金針菇和木耳，主食是泡麵。

我問過依南：「你怎麼每次都吃泡麵？為什麼每次都不加肉？」

我一般是手工面，加上花蛤、油豆腐、羅漢肉、夾骨肉。

依南笑着說：「就是喜歡吃泡麵，就是不喜歡吃肉，關你什麼事！」

碰到依南不喜歡回答的問題，或者懶得解釋的話題，她的句式從來都是「就是……就是……關你什麼事！」

就連問她：「他都甩了你兩年了，你怎麼還念念不忘呢？」

依南也是這麼回答：「就是還喜歡着，就是念念不忘了，關你什麼事！」

剛回福州的那兩年，我經常在小區門口的擼串。

老闆娘是40多歲的中年婦女，很熱情。小區門口夜市的燒烤攤有7家，她是唯一一家在我第二次去的時候，笑着說：「小弟最近很忙啊，好久沒看到你了，今天吃點什麼，還是烤茄子配扎啤嗎？」

連着兩個晚上十點半左右，依南坐在我的隔壁桌烤生蚝、喝扎啤。

第三天，燒烤攤的生意特別好，我去的時候已經沒位置了，老闆娘招呼我和依南拼桌。

依南沒有反對，連頭都沒有抬，只是撇了我一眼，就繼續玩手機。

我坐下後，笑着說：「見過你好幾次了，你也住在附近嗎？」

依南抬起頭，疑惑地看着我，搖搖頭。之後，又用「嗯、哦、啊、好吧、呵呵」5個關鍵詞陪我聊了半個小時後，就結賬離開了。

喝了5扎生啤後，老闆送了幾串烤豆角、韭菜給我，笑着說：「小弟你膽子太小了，天時地利人和，這麼好的機會。」

有些路，你不走下去，永遠不會知道它的盡頭是喜還是悲。

而有些人，緣分到的時候，你想逃都逃不掉。

一個周末，被同事拉着去逛商場，剛好逛到依南上班的品牌店。

我一眼就認出了依南，哪怕她穿着工作服、化着妝。但依南明顯沒有認出我，高興地給我們介紹，哪些是新款，哪些今天折扣最多。

同事挑了幾套，去試衣間。依南笑着問我：「你女朋友吧？」

我搖搖頭：「不是啊，我同事！」

依南不懷好意地笑着說：「是你喜歡的女生吧？哈哈！」

我也笑了：「你不認識我了？」

依南笑着從口袋裡搖出手機：「你是想加我微信，對嗎？」

這時，同事從試衣間換好衣服出來，看到我和依南聊得正開心，就打趣地說：「大叔，你怎麼連人家小姑娘都不放過？」

我和依南相視一笑。

當晚10點，我剛洗完澡，準備看部電影就去睡覺。依南發了一條微信，問我：「在燒烤嗎？」

我在對話框裡輸完「沒有，剛洗完澡，正準備睡覺了！」後，又刪了，重新輸入：「剛做完事情，正準備下去，約麼？」

對話框裡，有將近2分鐘、四五次的提示「對方正在輸入……」

最後，依南回了兩個字「好啊」。

依南的酒量不大，酒膽很大。那天晚上 ，我們先是客套地乾杯，然後是搖骰子零六七，然後是比大小。不到兩個小時，不到50塊錢的烤串，喝了10壺扎啤。

越喝，依南越動情地說。

說她異地戀的男朋友怎麼幼稚，怎么小氣，怎麼不懂女人心，自己瞎了眼才會跟他；說她自己有多喜歡他，就算他幼稚、小氣、榆木腦袋，可她就是鐵了心要嫁給他。

依南還抽煙，抽完她包里的最後一根女士煙之後，又找我要煙抽。她抽煙的姿勢很美，面帶微笑，輕輕吸一口，吐出薄薄的煙霧，在淡淡的眼影和俏皮的長睫毛外，我突然就覺得自己愛上了她。

在依南單元門口小公園的長椅上，依南越聊越醉，我越聽越困。在我有意的提醒四次後，依南才意猶未盡地起身。

看着依南開單元門禁，上樓。

我轉身，點了一支煙。抽到一半的時候，依南突然走下樓，在離我四級台階的地方站着，看了我幾秒後，伸出雙手。

第二天，我問依南：「還記得昨天晚上的事嗎？」

依南發了很長一串笑臉，反問你：「你說呢？」

我回覆：「看來你昨天喝多了，不記得了！」

依南過了將近半小時，才回覆說：「所有的酒後亂性，其實都是蓄謀已久！」

我愣了幾秒，本想說「所以，我要對你負責嗎？」最後變成了，「也對，不過，是你蓄謀已久吧，不是我。而且，我們只是抱了那麼幾分鐘而已，沒那麼嚴重！」

在依南的定義里，這個世界上只有兩種東西能讓她感覺到安心，一是錢，二是擁抱。她覺得，兩個人只有在擁抱的時候，才能最近距離地感受對方的心跳。抱得越緊，兩顆心的距離就越近。

她說她到現在還記得，她被甩的時候，前男友的最後一個擁抱。她把頭埋在他的肩膀上，眼淚止不住的流。哪怕依南抱得很緊、很用力，卻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心有多遠，遠到只能想象，遠到冰涼。

依南從來沒有死心過，哪怕她的問候，他基本上沒有回覆過，哪怕她的告白，他從來沒有感動過。依南還是每天說「早安、晚安」，還是有好玩的事情，第一時間圈他。依南覺得，他只是一時糊塗，她相信只要愛得深，終有一天他會回頭的。

我經常跟依南開玩笑：「何必貪戀死去的溫柔，好男人其實有很多，比如我，你也可以考慮一下啊！」

依南就習慣性地把我從上到下打量個遍，然後嫌棄地搖頭：「不行，你太老了！」

太老了？我只比依南大5歲，5歲的差距，其實是最好的距離。

你初出社會，而我略有小成；你幼稚衝動，而我老練成穩；你未婚，我未娶。

依南不這麼認為，她覺得，情侶之間，最多3歲，多了就會被人笑話。

然後，依南給我講故事：她之前商場有一個朋友，20歲出頭，認識了一個30歲的老男人，相比前任，老男人簡直好到天上去，對她寵溺、疼愛，從來不會發脾氣，相反，對她的臭脾氣，卻能有最大的寬容。兩人交往了將近半年，女生的父母也見過他，正準備去見他的父母的時候，無意中看到老男人的信息。原來，老男人早已結婚，並且還有孩子。事情傳出來後，大家在罵老男人是渣男的同時，也有意無意地嘲笑女生。

我問依南，「後來呢？老男人為她離婚了嗎？」

依南嘲笑我：「你還小嗎？老男人明擺着是玩一玩的，怎麼可能會離婚？你們男人都這樣，仗着有點小錢，到處騙小姑娘！」

我說：「幸好我沒什麼錢，否則就被你對號入座了！」

依南不屑地說：「你這老男人，連一點小錢也沒有，更嫌棄了！」

然後，她又會說：「我晚上早下班，你來接我吧，本姑娘今天心情好，請你吃烤魚！」

依南常去的烤魚店，名字很俠氣，叫「令狐沖」，每天晚上11點前後，是最熱鬧的時候。依南很喜歡這裡，每次都要點一紮3升的黃啤，烤一對變態辣翅，蒜香茄子，一份麻辣烤魚。

昏暗的燈光、口水的音樂，聊天基本上要用喊。就像在唱歌房裡，依南經常湊到我的耳邊，說其他人的小碎話，比如誰長得那麼丑，還穿得那麼性感；比如誰好帥啊，猜他晚上會帶誰回家……

依南的學歷不高，高中念了兩年就輟學了。然後，一個人來福州投奔她的表姐。據她的描述，她的表姐以前是一個很會玩的人，經常帶她去夜店、酒吧，只要第二天不上早班，基本上沒個半夜三四點不回家。

說到這裡的時候，我問依南：「什麼時候介紹一下？」

依南壞笑地看着我說：「你想幹嘛？她早就改邪歸正了，都快要結婚了。這麼說，還是我表姐夫有魅力！」

在練歌房，我半躺地靠在沙發上，習慣性的右手就繞過她的肩，湊到她的耳邊說：「那你呢？什麼時候改邪歸正啊？」

依南沒有回答，只是眨巴着眼睛，像是在問我：「你猜啊！」

我怎麼可能猜到？

可能是她對我動心的時候吧？

更可能是，有一天她的他突然回來找她的時候吧！

愛情，最能讓人盲目，也最能給人換一種方式生活的勇氣。

習慣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

在依南連着一個星期，每天半夜兩點多給我打電話，說她喝醉了，讓我去接她的時候，我質問她：「一個人，就少喝點酒，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是你男人呢！」

依南醉醺醺地躺在沙發上，不服氣地說：「怎麼，當我男人，你不樂意嗎？」

如果是當你的男人，我當然樂意。

可惜不是。

依南說：「我就是習慣了，喝醉了，不相信別的男人，又不知道找誰，就只能找你。如果太麻煩的話，以後就不找你了。」

什麼是麻煩？我不過是想要一個明確的答案。

但是，這個答案，我卻不能找依南要。因為沒有答案。因為答案肯定不會是我想要的。

認識依南那兩年，我們一起聊天、約會、鬥嘴的頻率比情侶還高。

她有時也會突然地問我：「你愛我嗎？」

在得到我肯定的回答後，她又會很幸災樂禍地說：「真可惜，我沒有！」

剛開始的時候，我也沒有。 怪就怪很多所謂的緣分，其實就是一個人想得太多，另一個人想得太少，而我，是想得太多的那個！

見面的時候，想再靠近一點；靠近了之後，想打動她的芳心；知道她放不下前任後，想代替他的存在。明知道很難，明知道應該留條退路，卻越陷越深，相信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機會。

依南給了我這個萬分之一的機會，比如無聊，比如難過，比如空虛的時候，會第一時間想到我，而一旦不無聊了、不難過了、不空虛了的時候，又會第一時間讓我別煩她。

有一年，依南的父親因為交通事故，在縣級醫院的錯誤診治下，導致大腿肌肉多處壞死，如果繼續惡化，極有可能要雙腿截肢。沒經歷過什麼大事的依南，在醫院約不到醫生、排不到床位，手足無措的時候，大白天的在醫院的走廊哭着給我打電話。她一直重複着說：「怎麼辦？怎麼辦？」

了解到情況後，我第一時間聯繫了認識的朋友，給依南的父親約好了手術，安排好了床位，並預付了3萬元的醫療費用。

幸好診治及時，她父親雖然不能完好如初，但至少腿保住了。

依南問我：「要怎麼報答我？」

我笑着說：「以身相許，怎麼樣？」

在萬達商場的1號門門口，我摸摸依南的頭，笑着說：「開玩笑的，你別當真了！」

依南的眼淚唰地就掉了下來。

這件事情之後，依南像是一夜之間長大成熟了，在她的父親出院後，她也辭掉了工作，回到了小縣城。

臨走的時候，依南說：「小叔叔，欠你的錢，我一定會還你的，欠你的情，如果有下輩子，我再還給你！」

我突然就有些難過，不是難過她這輩子與我無緣，而是我給予她的愛，竟然讓她覺得愧疚。

其實，人的一生，會遇見多少的有緣人？

有些人，出現得比較早，在你還是一個人的時候，生動了你幾年的時光；有些人，出現得比較晚，就只能驚艷你的某個片刻。

這樣的總結，依南聽不懂，她只會樂呵呵地說：「小叔叔，你再給我解釋解釋！」

我笑着說：「就是說，如果我早點遇見你，那你的餘生可能都是我。可惜，我來晚了！」

依南很調皮地問我：「小叔叔，你是不是愛上我了，特別愛特別愛的那種？」

我點點頭。

依南嘆了長長的一口氣：「唉，小叔叔，你好傻！」

真的挺傻的！如果再回到七年前，我還沒有受過傷，天不怕地不怕，敢拋棄一切去愛一個人的時候，一定會不顧一切地去追求依南。她愛不愛我，沒關係；她放沒放下前任，我不管；會不會有好結果，無所謂。

可是，時間最殘忍的地方在於，讓你經歷過一次苦難之後，再經過相同的風景和情緒，你會情不自禁地首先想保護好自己，首先想不打擾別人的生命。

以至於依南離開後，我只能偶爾從她的朋友圈裡，得到她的生活近況。

比如她姐姐的小孩上幼兒園了，認識了二十五年的髮小要結婚了，穿條白褲子剛出門就下大雨了，剛想去睡覺樓上的夫妻又開始吵架了……

她像是變了一個人，再也不會喝到半夜，不會亂和男人曖昧。朋友圈也從酒電聲色，慢慢地變成養生雞湯、家長里短。

有一次，多喝了幾杯後，我問依南：「你是不是想嫁人了？」

依南過了很久才回復我：「我訂婚了！」

那天晚上，我喝了很多酒，可能是白酒太烈太辣，眼淚一直流：「喝多了，恭喜啊！」

依南給我發了一段語音：「小叔叔，你年紀不小了，少喝點酒，要照顧好自己，趕緊去找個小嬸嬸吧，要不然 ，我會難過的！」

後來，就在快要結婚的時候，依南發現男人背着她在外面有別的女人。

依南質問他，他卻笑着說，他是可憐依南才跟她結婚的，否則，就她這種顏值、學歷和家庭背景，怎麼配得上他？

之前，依南的父母一再的勸她：「沒關係，男人嘛，會玩鬧正常，結了婚就好了！」

依南覺得自己很委屈，想了很久，最後決定退婚。

她問我：「會不會太衝動了？男人是不是都這樣？」

我什麼理由也沒有給她，只說：「我支持你的決定！」

她說她哭了好幾天了，很感謝有我的肯定，最後笑着說：「我要是活不下去了，你養我嗎？」

我笑着回覆：「就算沒有大魚大肉，至少還有鹹菜配粥！」

如果換回以前，依南肯定會很嫌棄地說：「火星有多遠，你就給我滾多遠！」但這次，依南卻發了一個微笑的表情，說：「夠了！」

退婚後，依南離開了小縣城，短短一年，去了杭州、上海、北京。而我被外派到廈門去籌建新公司、開拓新業務，忙着項目和應酬，跟依南的聯繫也越來越少。

2017年元旦，依南突然給我發了一句話：「總會有一個人，愛你如生命！」

我問她：「怎麼了，突然這麼有感慨？」

依南笑着說：「這個故事是不是你寫的？雖然看不太懂，但是挺感動的，就是結局為什麼不能在一起啊？」

我早就忘了這個故事，為什麼多年前講述它的時候選擇悲劇？我反問依南：「那為什麼就非得在一起呢？」

依南說：「因為那個人，愛你如生命了啊！」

我笑着說：「如果有一個人，愛你如生命，你們就要在一起嗎？」

依南過了好幾分鐘才回覆：「那你還是那個人嗎？」

我不知道怎麼回復她。隱藏的情緒最怕見光，翻湧的回憶最怕玩笑一場。

過了一會兒，依南更新了一條朋友圈：你還是那個人嗎？配圖是一張從北京飛往福州的機票。

我在依南的朋友圈留言：「我去接你！」

依南說：「嗯」！

— END —

作者：莫主編，有趣的自媒體作家。原創作品，謝絕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