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來的「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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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一進辦公室,同事王哥揚了揚手中的紅頭文件,順手丟在我辦公桌上:「看看,小伙,你升官了——村委會第一書記。」語氣和神情中帶着戲謔,嘴角和眼角似有一股深深的細線勒着。

我心裡頓時咯噔,前一段時間領導跟我談過,有可能派我下鄉扶貧的事似是板上釘釘——成了真。為了確認事情的真實性,我趕緊抓起文件,快速逡巡,找到自己最為熟悉的字眼,果真,名字後面寫着:石頭寨村委會第一書記。再仔細讀文件,為了完成精準扶貧任務,要求所有駐村工作隊員三天內務必到位。

石頭寨,乍一看名字,想象當中是光禿禿的山,到處是石頭,家家戶戶的牆都是石頭、石板壘起來的,屋頂是大大小小的薄薄的石板一層層梯次蓋着的,恰如畫報中見到的世界級遺產的傈僳山寨一樣充滿詩情畫意。想到此,當初有些畏懼的心理頓時消除了不少。

農村長大的孩子,當初寒窗苦讀上大學,目標就是跳出農門,如今又要回農村工作,心裡總有些疙疙瘩瘩。細細一想,自己的優勢在於生於農村,長於農村,工作之前一直沒離開過農村,現實中農村的什麼苦沒吃過,也就沒有什麼可畏懼的了。想到此,心裡坦然了許多。

飛來的「帽子」

頂着村委會第一書記這頂「帽子」,開闢工作新領域的信心似乎又增加了不少。

初到石頭寨,發現與自己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有種拾級而上朝聖的感覺。公路沿着山丘蜿蜒,從山谷緩緩到山腰,再到山頂,從矮丘越過高山,向着最高處爬到山的盡頭,直到放眼四周無高物,就是村委會所在了。這是一個經常能與空中閃電接吻,常年穿梭在雲端的世居民族村寨。

整個寨子也是隨地勢鐫刻進陡立的山坡上,房屋沿着山脈走向高低分布,錯落有致,呈台階狀,陡峭起伏的鄉間小路像極了一道道樓梯,連接着一排排整齊的房屋。從遠處看,整個寨子又是一道巨型樓梯,朝着天那邊延伸而去。道路蜿蜒陡峭,稍有不慎,車子就會駛入溝壑,萬劫不復。

一路上,座座高山,放眼望去,全是綠色。近處的藤蔓,生命力旺盛得如同生育期的女人,滿溢着生機與活力。大片大片的香蕉林,占據了一座又一座山坡。熱帶水果隨處可見,恰如當年的漁人誤入了世外桃源,滿眼儘是目不暇接的新鮮。那些山間的羊腸小道,宛如纏住母腹中嬰兒的臍帶,纏住一座座大山,白蛇樣直往高山上遊動,消失在與藍天相接處。高天上的流雲,將我的思緒引向山的那一邊。山的那一邊,一定藏着更多未知的神秘。

熱情的村支書將我引到一間只有一個木板床、一扇不大舊木窗的宿舍,鋪好床被,日用品往牆腳地板一字排開。剛安頓下來,內心蠢蠢欲動,總想大顯身手,干出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當晚飯後,急忙向村支書請戰,我們開始工作吧,入戶調查工作隨即展開。

夕陽不知不覺落到了山背後,滿眼的綠色變成青黑,漸漸消逝。三十出頭,長我幾歲的村支書,找了把手電,領着我來到村委會附近一建檔立卡戶瑤族大叔家。黑乎乎的屋子裡,幾乎沒有像樣的家具,屋角立着一個看不出本色的立櫃,上面一台不大的電視機似是唯一的家用電器,屋子中央的樑上垂下一根被蜘蛛網網住的電線,底端掛着一個昏暗的白熾燈,燈泡的表面滿是斑斑點點的蒼蠅屎。得知主人姓盤,趕忙拉過一個小凳,挨着盤大叔坐着拉家常。無奈盤大叔啪嗒啪嗒吸着煙袋鍋,對我們一行人愛搭不理。

從盤大叔家返回村委會,向村支書詢問究竟,方得知,上級撥款為村里修一條路,要拆除盤大叔家屋旁堆柴草的簡易房,盤大嬸一直不答應,這條路就腸梗阻樣停滯,一直未能修通。村委會人員到大叔家,大叔認為是又來做工作讓他拆柴棚,故此愛搭不理。

既如此,不啃下這塊硬骨頭,我這頂組織賜予村委會第一書記的「帽子」似乎是白戴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又邀約村支書來到盤大叔屋前,我想,人心都是肉長的,試圖通過擺事實講道理憑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做通盤大叔的工作。剛一開口,盤家大嬸就氣沖沖迎着我們高一聲低一聲罵了起來。盤大嬸罵了好半天,越罵越起勁,毫無停歇的意思,村支書只能勸我返回村委會。我心中暗自慶幸,幸好盤大嬸用民族話,咕嘟咕嘟罵了好半天,一句沒聽懂,不然可能心裡會更不好受。

初戰失利,只能另想辦法。眼看上級項目督查組就要來了,要是發現完不了工,項目結餘資金就有可能被收回。我在心裡盤算着,一旦資金收回了,修不通這條路,就成了罪人,如果要對得起大家,就得先對不起盤大叔一家了。這時候,要做出選擇就會裡外不是人。如果再一直僵持不下,原本做通工作的幾家人也在觀望,完全有可能反悔。果然,盤大叔隔壁鄧二爺家說好了自己把豬圈搬走,這不,又不願意搬了。鄧二爺比盤大叔家還難纏,不喝酒什麼話都好說,一喝了酒,叫他親爹都不好使,刀槍不入。他家只有老兩口在家,就靠餵養着政府發放的五頭扶貧豬,餵得飽一頓、飢一頓,養了一年多的豬身材還像高一點的狗一樣,瘦得快站不穩腳跟。

脫貧攻堅工作慢不得,講究個快字。一個柴棚已經夠嗆,又出來五頭豬擋道,不知道明天還會殺出什麼。這時候,村幹部和群眾都在觀望着,大伙兒似乎都在看我這個村委會第一書記能怎麼辦。問題總得一個一個攻破,我決定先從五頭豬下手。

「鄧二爺,你既然不想搬,那這五頭豬不用搬了!」我語氣有些故作深沉。「咋的,你個娃兒敢把我豬弄死?」鄧二爺指着我,一股酒氣朝我噴將過來。

「不弄死,弄走。」趁鄧二爺還在一臉茫然,我繼續賣着葫蘆里的藥,「這五頭豬我要了,開個價。」我話音剛落,鄧二爺冷笑了起來,他以為向來愛跟他開玩笑的我在跟他說笑話,他趁着酒勁兒開玩笑似的,聲音越來越大「一萬塊,拿來!」 「貴了,八千!」我也和他比着嗓門。「不行,九千!」 「成交!」我喊出這兩個字後,從挎包里掏出了一摞錢。鄧二爺臉上笑容瞬間消逝,好像酒也醒了一大截。「侄兒,我跟你說笑話呢,你掏錢幹啥?」他對我呵呵着。「二爺,誰跟你開玩笑,我是第一書記,今兒當着大夥的面,說的話必須得算數!」 「你是咱親人,我怕你吃虧來着,咱這幾個小豬,不值這價啊!」鄧二爺怕為難了我。「這樣,我把錢付了你,豬就是我的了,你就不用管了。」我說話間就把錢數給了鄧二爺,他揣了錢,哼着民族小曲兒又去人多的地方喝酒去了。

第二天,我找了輛皮卡車去拉豬,因為山路遙遠,去一趟也不容易,我想上去拉豬,就順便把盤大叔的問題解決了。我們是下午上去的,剛好盤大叔家人下地幹活去了,我瞅准了時機,跟村支書交換了個眼神,啥也沒說,他就明白了我的意思。我們在工作上的默契,經常會不由自主想到一塊兒去。

他徑直走向了盤大叔的柴堆,喊了工作組的幾個同志和隔壁鄰居抱起柴火就往邊上拾。我也沒閒着,趕緊去路下把挖機師傅叫了上來。起初,挖機師傅有些顧慮,遲遲不敢動手。這時候,我把大夥叫來跟前,爬到挖機蓋子上,儘量讓遠一點的老鄉也聽到我的聲音:「今天這個事兒,不是為了哪個人,也不是要跟誰過不去,你們大伙兒同不同意拆,一句話,聽你們的!」「同意,同意……」收到稀稀拉拉的還算一致回應後。「好,那就拆,後期他家思想工作我們來做!」我和村支書再一次彼此致意,一起點了點頭。師傅這才開動挖機,幾分鐘就把這一段斷頭的路基平整了出來。

我站在剛平整過的土地上,思緒開了個小差,剛才的霸氣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打了個冷顫,回過神來,心想接下來不知道會有什麼後果。「書記,我們的豬可以拉回去了吧?」駕駛員師傅等了半天,有些不耐煩了。「你們拉着豬先回去吧,我和支書還有點事兒,我們晚點回來。」我讓他們先走,不然再等一會兒估計連五頭無辜的豬也走不了啦。

眼看太陽就要落山,拉着五頭豬的皮卡車,歡快地朝山下奔去。我和村支書坐在盤大叔家門口石凳上,影子越拉越長,兩個人背靠着背,誰也沒有一句話,就像犯了錯的孩子在門口等候爹娘的懲罰。天漸漸黑了下來,我們凝視着山下,彼此的呼吸聲都聽得清清楚楚。這時候,我的電話先響了起來,我一看是駕駛員師傅的,才把心放到肚子裡,猜想定是我們的豬已經拉到了鄉上。「喂,書記,不好了,我們被幾個村民攔下了……」電話里吵得不行,感覺人很多,聲音也很雜,我只依稀聽見,有人問「拉的什麼,書記在車上嗎?」隱約聽得車上的工作人員答到「車上是豬,不是書記,書記還在寨子裡。」他們似乎才將車放了行。

我電話還沒掛,鄧支書的電話又響了起來,他們用民族話交流着,我湊過耳朵去隱約聽到,大概意思就是讓我們等着,不准走,然後火冒三丈地掛斷電話。看來一場惡戰是免不了啦。我和鄧支書也沒有被呵斥住,我倆商量了下,為了讓他們少走幾步路,我跨上支書摩托後座,我們一起向盤大叔家責任地的方向迎了上去。

在一片凌亂的石頭堆旁,我們相遇了。是盤大叔的兒子和親戚們,都是些年輕小伙兒,我有些緊張,卻又偷偷鬆了口氣。他們雖然情緒高漲,好在沒有一個人動手,大家都是同齡人,他們多半畢竟外出打過工,見過世面,思想應該會比盤大叔那一輩要開通得多。我和支書一人身邊圍攏幾個虎視眈眈滿臉敵意的後生,大戰似是一觸即發。

支書本鄉當土,倒也略顯鎮靜。而我看這架勢,腦袋雖有些發蒙,但好歹頂着村委會第一書記這頂「帽子」,咱也不能辜負組織的期望。只得鼓着膽子,耐着性子,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和後生們分析黨的脫貧攻堅政策好處,修通了路,對大家都有好處,比如你們外出打工,找了個女朋友,要領女朋友回家過年,好不容易苦得張車開着,連路都不通,咋個回家,豈不是讓外鄉人笑話,如是云云。其中一個小伙說:「是是是,那年我帶女朋友回家過年,要走很遠的路,結果以後她死活不來了,自己的婆娘不願意回來,還是自己的婆娘嗎?」聞聽此言,小伙們紛紛表示認同。我趁熱打鐵,講得口乾舌燥。支書哥哥趕忙補充:「小伙子們,你們給認得我在外面打工幹得好好的,我為什麼要回來當書記,就是想帶領大家把路修通,才能擺脫貧困,要想富,先修路嘛。」他們起初滿臉敵意,後來氣氛逐漸得以緩和,慢慢似乎都覺得有道理,一兩個小時倏忽而過。漸漸地,大伙兒一起熱鬧了起來,有道歉的,自責的,都為他們的衝動感到後悔極了。盤大叔的兒子湊近過來,摸了摸後腦勺,耿直地說:「書記,支書哥哥,對不住你們了,我回去一定做通老父老母的工作,你們放心干吧,我家全力支持。」這時候,不知誰又補了一句「我們是來攔着你們請你們到家裡去殺雞干(吃)的」,逗得眾人齊聲發笑。

天完全黑了下來,黑得連人臉都分不清,可大夥的笑聲卻很明朗,洋溢着滿意、友好的味道。我提了提嗓子:「今兒這個事兒,我們做得可能有點不對,對不住大傢伙了,以後我們會注意改進工作方式方法,不過要感謝你們大夥的理解和支持,我們一定會盡最大的力把你們的事兒辦好!」說完大夥鼓掌叫好後,開心散了去,有挽留我們吃飯的,一看時間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了,就謝絕了他們的好意,各自回了家。

事實上,盤大叔、鄧二爺他們已經有了政府新建的易地扶貧搬遷點的新建統一規劃房,他們原來寨上的柴棚、豬圈是可以直接按政策強制拆除的,但我們還是想讓村民高高興興搬新家,不用那麼生硬,要讓好政策帶着溫度落地,哪怕再費周折。五頭豬也是因為早就聯繫了出路,我才敢打包票買下。我們在開會研究的時候,就已經找到了買主,按照上級消費扶貧的要求,計劃把這幾頭貧困戶的豬分攤給各單位食堂。路可以修通了,眼看搬遷點新房全部裝修好達到入住條件,目前尚有部分配套設施因資金一時無法落實尚未完全竣工,最棘手的是建蓋公共衛生廁所需要幾萬元資金。

時間又過了一天,剛睜眼,我就硬着頭皮,再次來到盤大叔家,領着盤大叔和大嬸,一起到安置小區看看他們未來的新屋。起初他們還有些忿忿然,一路上我和大叔大嬸拉拉家常,告訴他們我也是農村長大的孩子,知道大叔大嬸的不易。農村,無非就是田間地角、房前屋後,似乎才是自己的命根子。慢慢散去敵對情緒,有的只是他們對我的期待。來到安置點,看到乾淨整齊的街道,各家的二層小樓,樓後的小院,小院後還有牲口房及柴棚。大叔大嬸反覆問,這樣好的房子真能不要錢就分給我們住?在得到村支書用瑤族話肯定的答覆後,大叔大嬸臉上露出了喜色。大嬸緊跑幾步拉着我的手,用有些不甚流暢的漢語對我說:「小隊長,謝謝你,你們真是為我們瑤家着想的。實在不好意思,我昨天罵了你,說了恁多難聽的話。實在對不起你,小同志!」「大嬸,沒什麼,你罵的話我一句都沒聽懂。」我欣喜而略帶尷尬地笑了笑。「你們為村里修路,我不想拉後腿,我和你大叔要趕回去拆完剩餘的柴棚。」話剛說完,大嬸有些不大好意思地拉着大叔,面帶笑容,大步流星往家趕。

為解決安置小區修公共廁所的資金問題,我搜腸刮肚想了好幾個晚上,也沒能想出個所以然。資金不落實,就沒有辦法完成配套設施。不完成配套設施,幾十戶建檔立卡安置戶就沒辦法搬進安置點。年輕的我,似乎第一次有了失眠的感覺。聽人講,數數字可以助睡眠。嘗試着不厭其煩,數了忘,忘了又從頭數。後來又改數羊,一隻羊,兩隻羊,三隻羊……折騰了幾個小時還是難以入眠,似是越數越清醒。天色將明之時,一不小心睡着了。

山村特有的公雞打鳴聲,清脆得足以喚醒滿山所有的綠植,我也從迷糊中隨之醒來,太陽已經升得很高。四圍的山,座座蒼翠,又是充滿希望的一天。

趁回城辦事之機,找單位領導匯報扶貧情況,想順便匯報一下扶貧點資金缺口問題。見領導就有些膽怯的我,結結巴巴支支吾吾尚未開口,領導和藹地說:「坐,有什麼困難你儘管講,只要不是資金方面的事,你儘管講,你也知道,我們這個單位這兩年辦公經費都有些捉襟見肘,不然……」聞聽領導此言,我硬生生將醞釀到嘴邊的話,活活咽了下去。

寒暄幾句無關痛癢的話語,匆匆告別領導,有些鬱悶地辦完該辦的事,回到單位為我們租住的陋室,一絲孤獨無助陡然襲來。轉念一想,領導可能確有難處,或許並非敷衍塞責呢,男子漢大丈夫絕不能小肚雞腸。但又一轉念,幾萬元的資金從何而來?對於我們這些剛參加工作的小年輕來說,畢竟不是個小數目。不然,即便自己掏錢,也要解決橫亘在眼前這個實實在在的難題。

想來想去,別無他法,只有豁出去了。

一大早,鼓足十二分勇氣來到縣委大樓,找到書記辦公室,輕輕敲了幾聲門,只聽得一聲溫和的「請進」,我推開門,趕忙向書記自我介紹,我是某某單位的駐村第一書記某某,想找書記匯報點事,不知書記是否有空。縣委書記抬頭看了看,用右手彎着的食指推了推眼鏡框,似是認出了我:「喔,好,坐吧,你就是我縣最年輕的村委會第一書記某某吧!」「是的,書記,這次回縣城,主要想找,嗯,想找書記匯報下工作。」我忐忑得有些語無倫次。「莫緊張,我們年輕的第一書記,你有什麼儘管說,我一會還有個會。」聞聽書記暖心的話,我忙不迭三言兩語如此這般陳述了安置點資金缺口情況。話剛說完,書記略一語沉吟,隨即開口:「嗯,給你五萬元扶貧專項資金,我會讓縣委辦張主任協助你儘快辦理。」書記隨即提起桌上的電話,吩咐幾句,幾分鐘後張主任到來。

我如釋重負,有些不知所措,離開了書記辦公室,跟着張主任到各相關部門辦理資金撥付手續。

辦完相關手續,走在縣城唯一的一條主要大街上,我真想大聲吼幾句歌,抒發一下內心抑制不住的喜悅,但看到行色匆匆的過往行人,只好又將喜悅壓回內心。急忙掏出手機,向村委會書記老哥通報這一着實令人興奮的好消息。

村委會的十幾個自然村分布在大山的角角落落,最遠的有三十幾里的山路。為方便下鄉入戶,熱情的村支書為我找來一輛電動摩托車,整整用了一個下午的時間,耐心教我練習騎行。暮色將近,終於能夠獨自順利騎行,村支書已是滿頭大汗,粗布上衣如水淋一般。

終於,第一次有了自己獨立使用的交通工具。在山間小路上騎行,隨時會遇到行人站在路邊用渴求的眼神、手勢或語言,要求捎帶一程。每遇到此種情況,我都停下車來,耐心解釋:自己還不熟練,帶人怕摔跤,實在對不住老鄉。好在山村的瑤民都很淳樸,無論大人小孩,都會微微笑着表示理解。翻了一座又一座山,跑了一個又一個村,做通了一戶又一戶貧困戶的搬遷工作。成就感日漸上升,車技也日漸嫻熟。

路,蜿蜒曲折,夜,漫長深邃。經常在凌晨一兩點的路上,留下我的兩個車輪子劃破夜空的彎彎曲曲的痕跡。因為眼睛近視,晚上出行基本看不到十米之外,每一次都在與死神賽跑。好在我的身後從來都有一束光,是村支書的車照亮着我,無論白天還是黑夜,村支書的車從來沒有超越過我,我是第一書記,他是黨總支書記,或許這就是他的工作態度,我們一前一後,並肩作戰的樣子,有人說像兄弟,也有人說像父子。

一個艷陽高照的早晨,準備到山那邊一村落走訪幾戶貧困戶。正當我洋洋得意哼着小曲,飛馳在羊腸小道上,風聲在耳邊呼呼嘯叫,香蕉林一片又一片迅疾拉在腦後。爬上一坡又一坡,突見一頭牛橫在路上,前腿趴在路邊的坡上,專注地撕扯嫩草,肥大的身軀堵住了小路。我忙不迭一個緊急剎車,連人帶車摔倒在路旁,好半天爬不起來。待稍微恢復,才發現腿上好幾處血跡斑斑,蹭破一大片皮肉。一瘸一拐,好不容易,扶起摔倒在地的電動車,只好強忍疼痛紮緊褲管,盡力將電動車調轉方向,返回村衛生所包紮傷口。到了村衛生所,經醫生檢查,說傷勢不輕,為避免感染,簡單處理後建議回縣城住院治療。

或許是因為年輕,一周後傷口基本癒合,結痂長疤,忍不住發個朋友圈,欲炫耀下輝煌「戰果」。有朋友關心地建議報個工傷,但轉念一想,自己騎電動車雖是工傷,因為工作之需,趕鴨子上架般騎上一輛電動車走村串寨,連駕駛執照也沒按規範去學習。不想惹上不必要的麻煩,只好作罷。

回想起來,住院這一周,應該是駐村半年來最清閒的一周。半年多來,忙是忙,累是累,人也變瘦變黑了,但和村民們結下了深厚的情誼,特別是和村書記,幾乎成了莫逆之交。他的家幾乎成了我們幾位駐村隊員的伙食堂及後勤供應保障站,一掛臘肉,可以成為大家長時間共享的美食。淳樸的民風,讓我逐漸愛上了這片山村,這片熱土。

傷愈,返回駐村地不久,又接到上級文件,任命擔任駐村工作隊隊長。又一頂「帽子」不翼而來,儘管有些沉重,但畢竟可以看作是對自己工作的認可,只能更加勤奮的投入到訪貧問苦脫貧攻堅工作中。

不知不覺,駐村和村民朝夕相處已經兩個年頭。村裡的路漸漸通了,安置點的廁所、太陽能路燈等配套設施一應俱全,嶄新的村委會辦公場所及村民活動室陸續完成建設,一次又一次順利迎接上面各級組織的檢查驗收,相關材料一摞又一摞打印歸檔。累,並快樂着,充實着,成長着。

每次回到縣城,反而如做客般的欣喜又陌生。回到單位,猶如出嫁的媳婦回娘家般,雖親切溫暖,已然有些不太習慣。

易地搬遷點搬遷戶抽籤選房那天,將一把把開啟新生活模式的鑰匙交到村民手中,似乎卸下了千斤重擔。我流下了激動而略帶辛酸的淚水。

回想起兩年多來的一幕幕,自己從一個稚氣未脫的小年輕,在解決一樁樁難題的過程中,似乎變得穩重成熟了許多。想一想在老家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父母的艱難和不易,想一想自己曾經不理解家鄉鄉村幹部的工作方式和做法。兩年多來,當自己的工作和村民的眼前利益發生衝突時,自己在解決矛盾糾紛時,似乎是在和過去的自己作鬥爭。

數着時間,很快到了群眾集體搬遷新居的日子。我起得也比往日早,換上一身新衣服,準備下山,同他們一塊兒慶祝。

好日子太陽升得格外快,我騎上車子,朝山下奔去。內心的喜悅不斷和迎面而來的晨風較量着。兩年多來的點點滴滴在腦袋裡一幕幕回放着,這個時候12公里的山路仿佛平坦了許多。

雨後的清晨,路上起初還有幾絲涼意。山谷中水汽升騰,到了高處凝結,便霧氣騰騰,濕漉漉的,能見度不足十米。拐個彎,穿過一陣雲霧,遠遠望去低處又是雲海,時若萬馬奔騰,氣勢恢宏,又像仙女揮舞,纏綿萬千。隨着風向的移動,陣陣雲海在寨子底下起伏着、變化着,太陽底下又快速消逝,宛如幻境,讓人不寒而慄。

「剎車……剎車……踩剎車……」只聽這個聲音越來越近。我猛看一眼後視鏡,後面一輛農用車發了瘋似的朝我飛來。「砰」一聲巨響,我似乎失去了知覺,模模糊糊感到頭上的帽子和包里的表格被風吹了起來,緩緩落向山谷。

睜眼,醒來滿目儘是白色,定了定神,才發現是躺在醫院的病床上,迷迷糊糊看到村支書一隻手緊緊攥着一張紅頭文件,一隻手捂着背過去的臉,抽泣聲中有些不舍。我掙扎着狠狠瞄了一眼,文件是組織部的,他一句話不說,我也知道,自己要回縣城上班了。

再回到石頭寨,是收拾我的行頭。出門時,看到村史室里陳列着我戴過的那頂浸着汗漬和血漬的帽子。

本文來源:曲靖日報掌上曲靖

評論列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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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4-16 19:04:21

每次有疑惑都會請教,你們對我的幫助真的很大,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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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17 11:10:45

可以幫助複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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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05:09:53

發了正能量的信息了 還是不回怎麼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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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14 23:08:08

發了正能量的信息了 還是不回怎麼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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