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宜黨史第一輯選文」懷鄉起義前後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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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鄉起義前後的回憶

作者: 楊一士(萬元)

「信宜黨史第一輯選文」懷鄉起義前後的回憶

文字:15790個 閱讀約25分鐘

一、播種。

從北京發起的「五四」運動,逐漸影響到上海、南京、武漢、廣州等大城市。這時候信宜縣在廣州市讀書的學生紛紛在暑假期間提前回鄉宣傳這一偉大的革命運動。後來,「五卅」運動興起,接着就是「六·二三」沙基慘案、省港大罷工,革命浪潮波及信宜中學、懷新小學等校,激發了學校師生的革命熱情。懷鄉圩鎮地處於一個交通不大方便的山區,東西橫亘的黃華江,可以行船和放木筏竹筏,新圖地區許多竹、木、松、杉、茶葉、春砂、藍靛、山楂、黑欖等山貨可從藍村、官渡頭等地起運直放梧州、廣州,商業和手工業僅次於鎮隆和東鎮,文化也不算落後,有不少青年到廣州和高州求學,當時的羅克明、高君策就是赴省學習的大學生,張敏豪、張樹年、陳文炎、丘國宗等一批青年到高州讀書。在那裡有的加入了共產黨,有的加入了共青團或青年社。當時身為國民黨南路特委領導人的我黨黨員黃學增和朱也赤、王克歐等同志,積極傳播馬克思主義。外出就學的青年返回懷鄉時,就自動地上圩,宣傳共產黨的主張,影響很大。

二、農運與青運

一九二六年開始,中共南路特委派王克歐同志來懷鄉組織農會。王克歐是潮汕人(別字王皓明),記得他是帶領留高州的學生張樹年、陳文炎、張信豪、張敏豪來懷鄉開展農運的。留省學生,則有共產黨員羅克明、高君策,他們是直接由省委派來懷鄉搞農運的。南路特委朱也赤同志也經常來懷鄉搞農會。因此,在信宜來說,懷鄉的農會組織得比較早。

但是最初的懷鄉區農會組織,只不過是一個招牌,設在懷鄉圩商會裡,商會會長曾是張俊民,他是張樹年的父親。開頭農民參加農會還是很少,農會是公開的組織,因而連高建侯這個政客也混了進來。當時懷新小學校長羅xx、教員張翊民是共產黨員,學生到高建侯家去宣傳、食宿,把他當開明士紳看待。隨着革命的逐步深入,政治形勢也不斷地變化,當蔣介石奪了國民黨的大權時,高建侯就走向反動了。

當年懷鄉起義指揮部

我在信宜中學第一學期,學習成績好,追求進步,陳其昌就吸收我參加共青團的組織。從此,我常常跟着學生會去搞宣傳工作。

當時,信宜中學校內進步與反動之間的鬥爭頗尖銳,有個教師叫餘子超。他教《三民主義》、《科學概論》,兼縣教育科長或職員。他反對農運,干涉懷鄉農會借用新圖義倉谷(獎學金)作經費,於是懷鄉區農會就派高君策(廣州法政專科學校學生)去信宜新圖學會同餘於超鬥爭,嬰他收回成命。會議在夜間開,斗得餘子超面紅耳赤。

在國共合作期間,學運和農運結合在一起。一九二六年冬我們團員搞了一次反對林雲陔運動。這次是梁承樞(信中畢業生,共青團員)指揮我們團員回家鄉去找鄉長簽名反對林雲陔的,我回到榕垌找楊澤庭,說明林雲陔壓迫學生運動和農民運動,我們要反對他,楊澤庭說:「林雲陔是有名氣的人物,我不敢反對。」其他的團員也沒有簽到名。可見當時的鄉長、鄉紳都是擁護有權勢的林雲陔的。

潘漢文是共產黨員,又是國民黨信宜縣黨部的執委。他在中學很活躍,是信宜學生會會長。學生會經常運來很多馬列主義的書籍、進步雜誌,如《嚮導》周報、《少年先鋒》半月刊,馬克思的《工錢、勞動和資本》、《價值、價格和利潤》和《資本論淺說》、《社會進化史》、《唯物史觀》等進步書籍。列寧的《帝國主義論--資本主義的最後階段》,彭述之的《共產主義間答》。這些書刊對我們思想猶如旱天的霹靂雷聲,給我的印象很深刻,比看《新青年》和《獨秀文存》又有進一步的啟發。我對馬克思主義有了進一步的信仰。

北伐戰爭國民革命軍節節勝利,每次傳來勝利消息時,信宜中學革命師生成群結隊遊行慶祝。學生會還組織學生下鄉向農民宣傳,擴大影響。

中共南路特委書記黃學增同志、委員鍾竹筠(女)同志經常來信宜做革命工作。黃學增同志以國民黨的名義作公開的活動。他對學生、群眾講話,對黨團員講話,總是娓娓動聽,深入人心。他教我們唱國際歌、少年先鋒歌、農民苦歌。記得有一次他對我們師生講話,首先講革命形勢的發展,其次講學生對革命應有的責任,號召要為實現三民主義、共產主義而奮鬥。還說:「信宜的農民是有革命傳統的,辛亥革命之前,洪門會農民支持了辛亥革命,許多信宜人在廣州當兵也支持了辛亥革命運動。洪門會是反清復明的組織,他們在長江一帶支持辛亥革命。信宜洪門會,潛伏在農民群眾之中,信宜新圖位於山區,農民經常起來抗捐抗稅,致使官兵不敢入新圖地區收稅。這種抗捐抗稅,是農民的自發的革命運動。我們應團結他們,組織他們參加革命,為反帝反封建反地主土豪劣紳而鬥爭。」

大約在一九二七年上半年間,羅克明同忠到信宜中學演講。後來我才知道他是中共縣委書記。羅克明同志曾在高州中學畢業,在懷新小學任過教師,以後到廣東國民大學學習。他在信宜中學演講時,揭露當時國民黨右派破壞信宜農民運動的罪惡,大聲疾呼要同這些壞蛋作鬥爭,他指出:「信宜還有少數跳樑小丑,企國壓迫懷鄉區農會,懷鄉區農會的農民群眾非常憤怒,個個磨拳擦掌,要大興問罪之師,把那些帝國主義、地主豪紳的走狗、壓迫七區農會的兇手拉出來槍決!」

三、懷鄉起義前夕

上海「四·一二」、廣州「四·一五」反革命政變之後,形勢起了變化,留在高州的學生中的共青團員紛紛回老家了,劉美昶、張信豪、張樹年、陳文炎、張敏豪、劉克家、孔昭然、孔昭俊都返回家鄉。信宜中學的團員債怒評擊國民黨反動派逮捕了校長劉力臣、學生會長潘漢文,造成學校工作癱瘓,這樣全體學生一鬨而散了。新圖的學生和共青團員陳其新、陳其昌、楊萬元、張凱如、楊廷煥、葉大華、陳鴻耀也回到懷鄉。懷鄉的革命青年也就多起來了。

這時候南路特委朱也赤來到懷鄉擔任領導工作,羅克明同志也回到懷鄉擔任信宜縣委書記。王克歐、張樹年、陳文炎去廣州做工作,懷鄉農會由朱也赤、羅克明兩同志接辦。

一九二七年八月間,羅克明同志帶同省委委員潘考鑒來到懷鄉,他們乘海輪到水東,然後走陸路來信宜的。羅、潘兩人剛到,當晚就在懷新小學後院的大教室開大會,參加大會的有上百人。隔壁就是區公署,但我們黨團不把區長周植盛放在眼裡。會議是由羅克明主持,潘考鑒作政治報告,傳達了八一南昌起義的情況和「八七」會議的精神。羅克明在這次會議上指出了組織武裝的問題,表揚了楊萬祿交出一支槍,還說對幫會中的人物,要團員去做他們的工作,發動他們參加革命,一人參加就多一枝槍,一隊參加就多一批槍。朱也赤同志也講了關於軍運的情況:茶山、牛蘊、懷鄉、扶龍都有幫會的同志參加革命。遠一點的如錢排、達國、分界這些地方也有大批人馬。近處的較容易掌握,遠處的就有相機而動的思想。另外,葉雪松參加到我們的隊伍來了,葉雪松是帶過軍隊的,解散了,還留下有一些槍枝,他可能支持我們,這是我們在懷鄉地區的武裝隊伍,湊合起來就根當可觀。我們的武裝力量是拿得出米的。問題還在於糧餉問題。

在廣州起義前夕,由於王克歐、張樹年、陳文炎等同志調去廣州參加革命工作,信宜縣黨團縣委作了重新安排。縣委是朱也赤(兼)羅克明、業之,羅克明為書記。縣團委是張敏豪(書記)、楊萬元(宣傳)、羅翹英(組織)。

黨團縣委還動員所有的團員返回信宜中學學習,布置兩個由湛江到懷鄉的交通員跟我聯絡。城內有一個曾是信宜中學畢業的梁承樞,他住在天飛街,跟交通員和信宜中學聯繫。我們在學校掀起了聲援並要求釋放潘漢文和劉力臣的運動。劉力臣是國民黨左派,曾支持我們黨團的革命工作,所以要營教他,通過營救工作來爭取革命群眾站在我們這一邊(不久,潘、劉被釋放)。黨團縣委還決定我兼任信宜中學團組織的書記。

我們團員回到信宜中學,校長已經換上林樹x了。這時候發生了一件事,就是學校地理老師梁荃生奉命改組全縣的學生會,我團組織同他們鬥爭,選舉的結果團員占多數,梁荃生的反革命面目暴露了,他口嚷要把新圖學生代表刪掉。

團組織召集了一次全校團員大會,為了避免國民黨反動派的注意,便組織星期日旅行。大家步行到茂名寶圩附近開會,由我傳達了潘考鑒報告的精神,團員得到了鼓舞。為了及時匯報情況,我經常在星期六下午上東鎮,連夜步行返懷鄉匯報信中革命鬥爭情況,請示今後的工作。

有一次朱也赤和羅克明同志從廣州灣回到懷鄉,朱也赤同志傳達了上級黨的負責人到廣州灣策劃懷鄉起義的計劃。朱也赤同志說:「根據形勢的發展,我們要策動廣州暴動,在此同時進行海陸豐暴動、信宜懷鄉暴動、海南島文昌暴動。信宜懷鄉的暴動,就是依靠貧農、僱農、失業農民、幫會武裝、學生隊伍,以及國民黨左派等政治力量,我們要準備好,通過交通員的聯絡,約定一定時間,一呼百應,義無返顧。首先要把部隊整編好,編好軍隊的組織,十人一班,三班一排,三排一連,三連一營,三營一團。到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乘着黑夜,奪取區公署的槍支。投降的反動軍隊,願意跟隨的跟隨,不願的釋放歸家,主要對他們進行教育工作。」羅克明同志結合到懷鄉最近活動情況說: 「組織 武裝,必須宣傳土地革命,打倒地主豪紳,分配他們的土地,農民認識到有土地分配,才會願意參加革命。信宜有優良的條件,信宜新圖地方,農民貧窮破產,有許多人到南洋做豬仔,被人拐騙賣到南洋各地做工。可見失業農民很多,對他們要加強宣傳,把他們組織起來。」

四、革命暴動

十二月十五日,當日我接到指示要我通知信宜中學全體青年團員,當夜趕到懷鄉參加懷鄉起義。當時隨我回懷鄉的有楊廷煥、張凱如等人。我們回到懷鄉圩頭時,看見第二區署門前聚集許多人,大門旁掛着一個牌子,上面寫着:「廣東省信宜縣國民革命軍司令部」,懷新小學許多同學迎着我們進內,看見朱也赤、羅克明同志以及許多穿着便裝的武裝人員。朱、羅兩同志告訴我們昨晚十一、二點鐘左右舉行起義的消息。羅克明同志說,這次為了配合廣州起義,發動了懷鄉起義,昨日晚上由朱也赤同志指揮,從懷新小學集合出發。當晚反動區長周植盛與若干豪件在圩頭團局打麻雀牌。團局是豪紳們的俱樂部,有的在那裡吸鴉片煙,有的在打麻雀牌。團局大門口有崗哨。朱也赤問志打前鋒,他拔開手槍,帶領部隊沖了進去,槍口指着周植盛,嚇得其他豪紳抱頭鼠竄,有的越窗逃出,有的率入廟外的字紙爐、簕林去。我們押着周植盛回二區公署,強令他叫開大門。當大門打開時,朱也赤同志說,繳槍不殺,守衛的規規矩矩,兩隻手舉得高高的,警兵一個個的投降了。我們把周植盛關在大客廳的右廂房內,他臥室的鴉片、煙槍全被銷毀。

介紹起義經過後,羅克明同志叫我帶宣傳隊上街宣傳,我就和宣傳隊到圩尾張家祠門前廣場演講,當時來聽的人真是人山人海。

當天晚上羅克明同志誠我到縣城拍電報給高州楊芝芬(注:楊芝芬是高雷警備區司令部的主任),並即日趕到高州同楊芝芬聯繫。我拍完電報後,當日步行九十里路趕到高州,找到楊芝芬,談了情況,楊芝芬答應在我們攻打高州時響應我們。第二天我急趕回信宜,信宜縣城門半掩着,氣氛很緊張。

在我離開懷鄉當天晚上,反動區長周植盛暗中同他的舊部屬眉來眼去,心謀不軌。因此,縣委決定槍決他,由羅翹英、楊萬祿執行槍決。

我回到懷鄉時,朱也赤同志已去分界聯繫軍隊。我向羅克明同志匯報了高州的情況。羅克明同志叫我馬上到錢排圩找凌肖和,告訴他懷鄉起義消息,要他立刻開拔。我到錢排找到凌時,他說:軍隊一出動,就要吃飯,必須有開拔費才行。」因為沒有開拔費,我只好趕回懷鄉。這時候羅克明同志正在考慮整頓紅軍和赤衛隊的問題,把有戰鬥經驗的成年編為紅軍,沒有戰鬥經驗的編為赤衛隊,交給我們縣團委指揮赤衛隊的任務。因為廣州暴動失敗,人心渙散,阿吵佬、張少平、楊花旦、丘華標(注:幫會土匪人物)等都紛紛請求回家去。

國民黨反動派向我們反撲,懷鄉司令部的牌子也取下來了。隨即我黨貼出了一張通告,說明我們國民革命軍司令部暫時轉入山區,再次宣傳我們要徹底消滅封建制度,進行土地革命,沒收地主土地,分配給農民耕種。

國民黨反動派信宜縣長楊偉績被趕走之後又復職了,遇行了極凶暴殘忍的反撲,屠殺共產黨人和革命群眾,並趁機竭力搜索敲詐,發了橫財。記得我的中國公學的同學吳錫霖普經說過,楊偉績第二次上台做縣長,刮前民脂民膏達數以萬計的銀元,為信宜縣歷史上縣長貪污之罪惡之最大者。為了搜捕革命同志,葉雷松、朱也赤、羅克明、各懸賞千元,楊萬元、楊萬祿、羅翹英、張信豫、張敏豪、劉君勉、劉克家(父子)等各懸賞五百元,並用十家聯結方法來搞白色恐怖。

五、轉 移

懷鄉起義失敗後,縣委領導認為整個新圖是打游擊的好地方,於是轉入山區組織裝武力量,重點在達垌。撤出懷鄉後,要加強交通聯繫,楊敘慶是一個好交通員,人生得矮細,出入沒人注意,身體很結實,走路很快,日行百里,不知疲勞,羅克明同志說:「楊敘慶同志是我們的優秀交通員,他服從命令,叫他幹什麼就幹什麼,現在我們同志間的聯繫就靠他來干。」

羅克明進入達垌不久,通知我到達垌某農家找他,並要設法籌三十元錢出。為了這事,我父親賣掉一頭牛犢子支持革命。我到達垌後,那裡的農民知道廣州起義失敗,有點猶豫,使組織裝武工作遇到困難。於是,羅克明同志和我一同到分界找朱也赤同志研究局勢。另外,布置張敏豪、張信豪去懷鄉、扶龍同張少平、羅成進、阿吵佬等幫門頭子聯絡。

我們到分界找到朱也赤同志,那裡搞軍事也有許多困難。大家商量研究之後,決定羅克明同志和我到林垌去活動「張大哥」,「張大哥」是林垌的幫會的有勢力者。我們在林垌住了幾天,局面不能打開。「張大哥」態度也很模糊,總是問我們全國形勢、全省形勢、全信宜縣形勢怎樣,更關心的問我們有多少錢。關於錢的問題,這是當時我們搞軍運面臨的重大困難,甚至連我們吃飯也成問題。我從家裡帶來的三十元已經用完了,羅克明同志對「張大哥」講了蘇聯的強大,帝國主義的經濟衰頹,新舊軍網的混戰,人民生活的日趨困難,農民迫切要求土地的形勢,然後說:「雖然廣州起義失敗,信宜懷鄉起義,暫時上山,實則重整隊伍,只要把隊伍組織起來,不難東山再起,信宜、羅定(羅鏡、分界、錢排、達垌、合水、懷鄉、茶山、雲開、林垌等地)聯合起來,縱橫雲開大山脈,出沒無常,農民入則為農,出則為軍,一面耕種。一面幹革命,一定可以戰勝帝國主義、封建軍閥和國民黨反動派的。"

羅克明這樣一講,講得「張大哥」有點心動了,他最後說:「你們回去吧,我有朝一日,就要和共產黨一起作戰跟着羅大哥走!"

我們離開「張大哥」,出到林調口的時候,再一次鑑賞石印廟一帶大好的景色。林垌的河水不小,但流到林垌口的時候,突被一道石岩攔住,全流的河水從石岩底下流出,形成一個很大的旋渦。羅克明同志對我說:「我們不能在信宜懷鄉建立蘇維埃政府,如能在林垌建立蘇維埃政府、出沒信羅兩縣,必能吸引雲開大山脈的所有農民的嚮往,為革命事業開展廣闊的道路。」

我們回到分界,向朱也赤匯報了情況,朱也赤說:「我到林垌也有這種感覺。如果我們搞得成第二次懷鄉起義,就有可能得林垌「張大哥」的一支力量的幫動。」朱也赤同志因而問我:「你在分界附近有無親成朋友,可請他出一把力的呢?"

我說:「我有一個堂姐姐嫁到羅鏡圩。那裡就是蔡廷鍇出生地,也是他起家的地方。我的堂姐夫叫葉帆舟。」

我這樣一說,羅克明同志接着說:「葉帆舟嗎,是我在廣州交遊的朋友,經常過從,他是在廣州搞軍隊的。是不是我們去訪問他一下?」

我們就決定去訪葉帆舟。分界到羅鏡有十幾里路程,問了一些人,才找到二姐家。問起二姐夫,她說已去廣州多時,到現在還未回來,後來介紹我們去會見她家公,即葉帆舟的父親,互相介紹過之後,他一聽見是親戚加朋友,就很熱情地招待我們。經過接觸傾談,朱、羅兩同志覺得葉老說話機智,對時局頗有見解,但可借葉帆舟不在家,便要告辭。葉老誠懇招待,並強為挽留。我們就在羅鏡呆了幾天,也了解了一些政治情況。這時我們離開懷鄉已久,又沒有交通員到這裡來。

有一天葉老從街上匆匆回來,告訴我們:「此間風聲鶴唉,草木皆兵,形勢不妙,吾老矣,愛莫能助。」我們就離開羅鏡了。

六、回榕垌

離開羅鏡後,又去上賴。上賴是鬱南縣同信宜的平民鄉交界的地方,比平民鄉還高出好幾百公尺,要經過馬射尿那些地方上去。那裡大概在明朝時是瑤人居住過的地方,近代以來沒有人敢去那裡居住。所謂馬射尿就是那個瑤山(已忘記其名稱)的小河和小湖泊流下平民鄉的瀑布的形象性的地名,在它的旁邊有一條羊腸小道通到上賴。我們天微亮的時候從中伙出發,黃昏時才找到楊廷煥家。楊是我在榕垌小學的同學,又是信中的同班同學,他和我在班上演講比賽是數一數二的。他是共青團員,因為我們在羅鏡得知風聲不好的形勢,就想把朱、羅兩同志暫住他家裡,我先返家去,再同張信豪、張敏豪看看形勢怎樣,召集的幫會人物達到怎樣的程度。他和他的父親也很熱情地招待我們。他和羅克明同志還有師生關係,第二天就殺雞磨豆腐,飲酒,真是情至誼盡了。

我第三天從上賴回到榕垌,同楊敘慶、楊萬祿研究一系列的問題,我先請楊敘慶去找張信豪來商量。我就在龍眼寨老家等他,楊敘慶剛從懷鄉回來,楊廷煥又把朱、羅兩同志送回到龍眼寨了。

那時我的家已經遷到亞鷯坪,在老屋這邊我最親的就是十四嬸帶兒子楊萬漢,楊萬漢那時還是十四、五歲左右。有些祖嘗分給我的谷留在十四嬸家裡,我就自作主張,請十四嬸幫我糶一些谷做菜金,磨谷整米做飯菜招待我這兩位客人。楊萬祿、楊敘慶也爭着要招待他們。敘慶從懷鄉回來說,找不到張敏豪他們兩個,撲了一個空。

羅克明再寫信叫楊敘慶去找他們。我們每日就在楊萬清的客廳上討論國家大事,爭論得熱哄哄的。當朱、羅問到我家鄰近有哪些人物時,我說:「我們榕垌有什麼人呢?龍眼寨有楊昆生,他是愛講時務的。榕垌主要是楊澤庭,楊澤庭是有地位的,但也不得志,民國三年搞豬仔議員選舉,做了陳銘盤的豬仔,失敗了。現在是信宜縣國民黨黨部的執行委員,新圖局的局紳,又是榕小的校長。我那次在榕小演劇,楊澤庭對我不滿,我不敢去看他。但對楊昆生我敢對他宣傳的,通過楊昆生去拉楊澤庭是一個好方法。」於是朱、羅就叫我去找楊昆生談。我去找楊昆生,談及朱也赤,是問名的,羅克明是懷小的老師,都很尊重。我當時就對他首先講革命形勢,從先講孫中山搞革命失敗了十次以後,才取得辛亥革命的成功,講到蔣介石叛變革命,再講到我們共產黨搞革命,有成功,也有失敗,但失敗是成功之母,中國革命的前途是光明的。這時,他敏感地問:

「你想拉我做共產黨嗎?」

「共產黨不拉夫,這同蔣介石國民黨和北洋軍閥不大相同。」我接着說,「共產黨講道理,有工人,有農民,也有很多知識分子,他們都很講道理。古人說:「以力服人者霸,以德服人者王』。我們是講道德的,不是孔子的虛偽道德,是共產主義的道德。」

我又繼續說:「你讀很多書,對人講很多故事,得人欣賞,也希望你讀一些馬列主義的書,共產主義的書,學得更廣一些。」

楊昆生說: 「這樣吧,明日晚上,請朱、羅兩位先生來 我家吃飯。今日我同你去拜訪他們。

朱也赤

楊昆生是我的堂叔輩,他大我二十歲,平時我對他講話,也是沒有什麼拘束的。於是我陪同他來看朱、羅同忠。楊昆生說話很投機,以學者的身份來看待他們倆人,米、多也以禮相待。羅克明大談革命道理:中國很弱,成了東亞病夫,帝國主義雖沒完全瓜分中國,但已把中國劃分幾個勢力範圍。如果不是蘇聯革命,不是中共的產生,不是孫總理的三大政策,中國遲早是要被徹底瓜分的。你看五四、二七、五州、省港大罷工,不都是中國人對帝國主義者幾個響亮的耳光嗎!武漢、九江租界的收回,帝國主義者就驚慌失措。炮擊南京威嚇蔣介石。上海工人建立自己的政府,多麼出色!但是蔣介石甘願為虎作倀,屠殺工人農民、共產黨人、革命的知識分子,甘願做孫總理的叛徒,真是令人髮指!懷鄉暴動是配合廣州暴動發動起來的,本來我們還沒有準備得充分,形勢逼得太緊,不得已而進行的,所以失敗了。但革命是不怕失敗的,有失敗才會有成功。」

中楊昆生說:「今日聆聽先生的高見,頓開茅塞。身處在窮鄉僻壤。雖看報紙,略知時局的變化。但還沒有聽過你說的這番大道理,也增加了我的愛國心。」

朱也赤同志說:「剛才羅克明說及懷鄉暴動與廣州暴動,是形勢逼迫使成。蔣介石不先向我們共產黨開刀,我們就不會搞八一南昌暴動,汪精衛不同蔣介石同流合污,我們也不會搞廣州暴動。這都是國民黨反動派逼我們幹的。話又說回來。如果沒有蘇聯十月革命,沒有中共的誕生,就更不會有孫總理的三大政策。孫總理幹革命四十年,經過十次革命失敗,才有辛亥革命的成就,南京成立臨時大總統府,建立民國。後來讓位給袁世凱,大權旁落,革命又遭失敗。張勳、袁世凱倒了,陳炯明又炮擊大元帥府。真是傷心慘目,有如是耶。但是孫總理還是硬着頭皮,流血不流淚,要把中國搞好,認定唯一出路,就是三大政策,誰知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北伐只打到長江中下游,蔣介石就背叛孫總理,屠殺共產黨人、工人、農民、知識分子。誰無父母?誰無兄弟姐妹?誰無夫婦?經此屠殺,雖揚州十日,嘉定三屠,也沒有這麼悽慘!到了今天,千百萬人民,敢怒不敢言!怕什麼?我就要說,蔣介石再派十萬大軍,我也要說。革命的人馬,總是絕大多數的,反革命的人馬,總是極少數的,歷史總是見證人!"

朱也赤這樣一講,使楊昆生聽得更是津津有味。他當即表示,明日早晨請到草舍一敘。到第二天去吃了午餐再留晚餐,又是雞鴨魚肉,燒酒飯菜,仿佛是酬勞了朱、羅昨日的一席話。

經過與楊昆生的談話,我也轉託他同楊澤庭談談,先試探他的態度,後來再問他是否跟朱,羅同志見面。楊昆生也很會兜圈子,對楊澤庭先說時局。後來我去問他,他說:「我不敢向他談,但他好似已有點知道朱也赤和羅克明住在你老家了。」

羅克明

我想去找楊務英(澤庭的兒子),很快已經是春節了。朱、羅兩同志急於叫我上雲開找張凱如,把赤衛隊組織起來。朱、羅等年卅晚留在亞雞坪過年,年初一楊敘慶回來。"我於年初二起程去雲開。除請十四嬸和萬漢(楊炳年的父親)做好革命保姆和勤務兵以外,我就隻身上雲開。張凱如招待我住在雲開小學。當晚他找到許多青少年來同我談話,其中有一個住在張家對面的河壩鋪的覃xx,他去過雲南,年齡比較大,很同情革命,並願參加我們的隊伍。

我講的話大多是朱也赤、羅克明同志近來對葉老和楊昆生講話的大意,也講了要宣傳革命道理,爭取群眾,朋友愈多愈好,敵人越少越佳的意思。

我同張凱如說:「凡是願意跟共產黨走的,都請他們參加我們的隊伍。一是共青團,年齡在十五歲以上的,二是少年先鋒隊,十二歲至十五歲,三是赤衛隊,十五歲至卅歲都可以。有槍帶槍,無槍帶劍,入則為農,出則為軍,一面種田,一面幹革命。我們的主義就是馬克思列寧主義。」

張凱如說:「可以帶槍的有廿人左右。帶劍的和帶紅櫻槍的就多了。只要革命需要,一聲號令,無不響應。如朱、羅兩同志願意來雲開,我們可以留他們在這裡做革命工作。」

覃xx說:「我家單獨一幢屋,人口不多,如蒙朱、羅同毒來住,我們極為歡迎,我可以保證安全無事。我們有槍械。對面就是張凱如家,他們人多,出入不方便。」

七、朱也赤高開信宜

兩天後我回到龍眼寨,楊敘慶告訴我:「楊昆生來講,說是楊澤庭說的,縣裡有文件,要緝拿朱、羅等人,馬上召集各局紳會議,阿昆說,希望是夜走上坑坪七哥那裡,然後送他們到亞鷯坪。」

我趕快回亞鷯坪。朱、羅同志住在我家的閣樓,朱在看《嚮導》,羅在看《三國演義》,我首先匯報去雲開情況,羅也講了縣裡反革命的逆流就要到來。大家研究了如何應付時局。

朱說:「馬上把黃佩興(當地大地主)拿下來怎樣?」我去找楊文豪、楊花旦都撲了空,再去牛蘊找丘華標也是撲了空。這時,楊敘慶帶來了信,是廣州灣的交通員送來的。朱也赤同志接信後,知道組織要他即日晚上去廣州灣。臨行前朱同志對羅說:「從今以後,信宜工作,全由你負責了。」當晚我送他到官渡頭,我又趕回家來。

八、遇

沒有幾天,張信豪來到我家,羅同志決定再去錢排、達垌,並要我一同去,帶幾十元錢。我說不如去雲開。他們認為仍以錢排達垌為中心,他們一個先去了,我為了籌備幾十元,還要等一些時日。過了幾天,我們終於籌到三十元。我父親有些懊惱,叫我去南洋干苦工,過一兩年再回家。

我去達垌找到羅克明和張信豪,他們住在一戶農家裡,那人是幫會的頭頭,又是種田人。那時,錢排、達地風聲也緊了,他叫我們不要到外面轉,恐對我們不利。於是我們決定去雲開找張凱如。達垌到雲開要走幾十里的路程。我帶去的錢都用來交飲食了,大家身上沒有什麼錢了。去雲開要經過竹垌,竹垌是共青團員孔昭然、孔昭俊的家鄉。張信豪同他們是高州中學的侗學,而且很要好。但他知道孔昭然已去香港讀書,只有孔昭俊還在家。我決定先去找他,然後再去雲開。因為走了許多路,到竹垌的一間橋頭鋪,吃了幾角錢米粉,那時準備找不到孔昭俊時,上雲開還有一段很長的山嶺要爬的。

到孔昭俊家,一面打門,一面叫孔昭俊。張信豪是來過他家的,確認是沒有打錯門。只見一個高大的中年人一開門,即匆匆忙忙的從扶梯走上樓,邊走邊說:沒有此人。"我們大家便覺得有點驚異,當即決定上雲開。吃那幾角錢的米粉在爬上山路時,已覺得有點餓了,但總覺得找不到孔照俊,又遇着這樣一個突兀的人,不是什麼好事,所以雖然勞累也走得很快。到雲開,已是黃昏的時候,我還認得河壩鋪這幢房子,直接找到覃。我們剛想坐下來,突然有兩個農民打扮的人入來對我打話。我在錢排、達調、雲開都跟他們講涯話,而羅、張他們不懂涯話,因為我同老覃的家屬講涯話,那兩人認為我是本地人,就說:他們是朱也赤、羅克明,我們是來途捕他們的。你們不要讓他們走。我們兩個只各帶劍仔一把。」

接着來了兩個帶駁殼的小青年,他們是張凱如派來的。他們悄悄對我說:我去同他們講話,你們趁機從左邊的門出去。」的確這個小青年在查問他們來意,等他們講話時,說時遲,那時快,我們從張家的屋邊,走上屋背。他們用懷鄉白話對我們說:

「不要怕,這裡都是我們的防地,他們不敢來,來我們就打他。你們在這裡休息休息,我們去找張凱如來,準備請你們吃飯,並安排住宿。"

張信豪首先慌得面無人色。羅克明沉思着。我說:「這幾個青年我都在雲開見過面,但都叫不出名字來。的確是我們的人。」

張信豪說:「我們走吧,這裡不是久留之地。"

我說:「我們已經跑了幾十里路,在竹垌只吃了一點米粉,現在肚子也餓了,還走到那裡去呢?」

張信豪一面跑一面說:「不管跑到那裡,離敵人相反的方向跑。"

羅克明說:"如果我有駁殼在手,我就打死他們兩個。」我說:「我們這樣不是把事情鬧僵了嗎?擒賊必須擒王。我主張回去找張凱如商量如何應付這緊急形勢。」

突然,「丟那媽,放他們跑掉啦!」的聲音傳到我們的耳鼓。

我說:「不要怕,不要走,越走越危險,人生地疏,怎可以亂跑呢!幹革命,就要碰到敵人,要臨機應變。」

張信豪氣喘地對我說:"怎樣臨機應變呢?"

我說:「同張凱如商量,估計敵我的力量對比如何,我們抄他們靶子,可以一網打盡就一網打盡他們。」

「別多議論,跑出危險地帶再說」羅克明說。

於是我們跑了約莫個把鐘頭,乘着月光爬上龍鬚頂,那裡是沒有人煙的地帶。我說:「現在應該決定走的目的地。

回榕垌的路途我很熟悉,但楊澤庭已通知我們離開,恐怕會遇着敵人。回達垌呢,我們不能從原路回去,回去更會遇着孔家大敵。那麼我們先下山去,乘月光看山花,可以走牛垌的山邊到扶曹去,從扶曹再回錢排,但是我們這麼飢餓,怎麼吃得消呢?去扶曹也有困難,要找到扶曹的高橋才能渡河。」

羅克明說:「就照你的計劃走。」這時我才發現羅克明丟了一隻鞋,也不吱聲,我要脫我的鞋給他穿,他堅決不要。走了這麼多的路,他的腳皮也磨得很痛了。我們就走下坡,從右邊的山脈朝扶曹的方向行。到了扶曹河,水流較急,但不深,我找到一條木棍,試探了水的深度,我說:「水不深,就從這裡過去。」這次總算安全渡過了。但我們都非常飢餓和疲勞,行了一段路,遇到一條用舊棺材板做的小橋,我就躺在那裡睡了一陣,又來勁了。又走了一陣,到扶曹了,太餓了。我去摘農民的芥菜吃,太辣了,吃不下。摘了苦脈菜吃,還可口。摘了一些到小溪去洗洗搓搓才吃,的確渡過了飢餓關。因為我會講涯話,就到一個人家去求乞他們給我一些東西,沒有人回答,又去另一家,有回答了:「不要再叫了,等一會我放狗吠你(土話,放狗吠是開槍)。」這樣,依然挨着餓又爬過山,山過山,坳過坳。碰着有酸醋藤的葉也摘來吃。將到錢排時,路邊有一家小商店,我敲窗門,說:「買餅仔。」果然得心應手,店裡人點了燈說:「你蓋好屋了,回家了?」大約店主人認錯了人,我說:「是。」買了四角錢餅仔,我們幾個人大吃一頓,又有力氣了。

到天剛亮的時候,找到了羅克明同志熱悉的一個戰友,家裡姓什麼也忘記了。「你們從那裡來?」東道主說,「前晚孔少華到鄰村說,要通維米也赤、羅克明,叫大家警惕,還要搞十家聯結。我們這裡還沒有人來說。」我們也對他講了孔少華派民團跟蹤的情況。

他很快就備好早飯給我們吃。他說:這裡不是久居之地,農民發動不起來,趁着沒人注意,你們還是去達垌。

在達垌住某農家。對他們講了竹垌孔少華派民團追蹤,我們突圍的遭遇。主人說:"我們這裡山高皇帝遠,神不驚,鬼不怕,官兵來到也得下馬。」

楊敘慶也特來找我們,要我們住得秘密,暫時不要跟人來往。而且各自分居,不要聚集在一起。楊萬祿又帶來一支我托他帶來的手槍。由十五姑爺(姓名都忘記了)安排我和萬祿到一家農業兼種茶的人家居住。我們兩個各給他幾元錢一個月,就住上了兩個月。住在牛欄棚上,起初那些牛的氣味真是難聞,但後來也習慣了。後來十五姑爺通知我和萬祿回家,由表弟帶路,經過一個大山才到十五姑爺的家。此時,羅克明到香港去了。

度過這一個難關,將要回到坑評七叔那裡時,經過楊x x(花名「老虎四」)的家,已天亮了,他認得我們,馬上就去報告楊澤庭。到七叔那裡,吃了早餐,就回我家去了。我們兩個住在閻樓。我的老婆丘國英抱着一個初生沒有多久的小兒一早來就見我,說:「辛苦了吧,公公說,"當你沒有了」就留下這個兒子,是不幸中的幸事。」我接過兒子,我老婆的眼淚就滾滾的流下來。

(九)在香港

回到亞鶴坪後,父親對我說:「楊誠軒說你們帶領大批共產黨的紅軍回來,這裡大搞十家聯結。」楊誠軒是同我父親很好交請的鄉長,叫父親不要讓那些人到我家,萬元、萬祿也得躲避風頭。

我們回到家,父親當即帶我到大坪阿韋五的家去躲避。又遇他老妻死後做七,帶我們去瓦窯住了兩天。白天小孩放牛,看見我們在窯里掛的手巾,就用石頭擲進米,楊萬祿就即刻舉起手槍來,我一手撥開。後來才知道就是阿韋五的小女,嚇走了那幾個孩子,說是有鬼。如果不是我攔住萬祿的槍,恐怕要出事故了。

革命工作展不開,反而要逃避白色恐怖。國民黨反動派保甲制度的十家聯結,的確是反動透頂了。蔣介石就利用這些保甲制度作為鄉村統治的武器,地主階級就是他的統治基礎。

萬祿到底還有一些辦法。他的岳丈叫阿彭公,姓李,是佛水地方有名的撈家頭。萬祿就帶我們到那裡去住。他的伍是李xx(小名李阿九),是我的小學同學,他帶來一些小說給我們。我們就住在他的一閣樓,並不出入,晚上下來廳間聊天。有一晚有一個剪髮的小伙子來找萬祿的小舅,突然見我就驚奇起來。沒有辦法」就把我送去容縣他的親戚那裡住了一個時候。

兩個月後,我們收到羅克明同志的信。他們都去澳門、香港了,邀我們法。我父親和萬祿的祖母籌得了百多元,於打萬屬我們去南洋到橡膠,當工人。

我們回到佛水,住在阿彭公家兩天,就起程去澳門。從佛水出發,日行百里,走了四天,經過岑溪、藤縣到達梧州。那時已是六月天,戴着竹葉帽,從藤縣搭小汽船到梧州時,過往人都叫我把竹葉帽摔了,我們還捨不得。到梧州住一問最蹩腳的旅舍,是用板壁隔的。出去逛梧州市,街上給我最深刻的印象就是番攤館(賭博場)和賣鴉片泥的館子。我由於多日來勞累,蚊子叮,發高燒。去信澳門,羅克明已覆信來,我就帶病去香港轉搭澳門的輪船,找到羅克明同志。

羅克明同志對我們說明目前的國內外政治形勢,說黨的革命事業前途光明。在澳門住了許多天,他叫我去香港廣東省委里做工作,萬祿暫留澳門或去南洋工作。

在香港先住在團省委招待所,我的發燒時好時壞,人也消瘦了。招待所里同志都叫我去「皇家醫院」免費就診。有人叫我住院,有人說,不行。入院不許轉院,一是活着出院,二是死了出院。最後還是省委的西醫給我治好,說是打擺子,服奎寧就好了。在招待所里我認識車振輪(茂名人)、陽潔明和陽xx夫婦(廣西人)。病好了,省委叫我在秘書處工作,張敏豪就在那裡刻鋼版,印《勞動周刊》。一個女同志,大家叫她的小名「屈尾龍」,每天做學生打扮,提着一個書籃上街,負責收從上海黨中央寄來的文件,收到後用碘酒一塗就認出來了。塗好我就抄,有時也來不及抄,就帶出去了。過了一個時候,又叫我去省委住的住宅去住,一個姓吳的夫婦兩人住在那裡。

一九二八年十二月間,聽說朱也赤也來香港,但我沒有機會見到他。有一次有人說要調我去新會等地當小學教師,但沒有調去。後來決定調我去廣州灣,我想一定是朱也赤提出的意見。於是我又去招待所等候。那時住在灣仔大道東一間藥店的四樓上。招待所人事往來的確很多。住在招待所有李海籌(省委,是海員)、丘九(丘化名,原名忘記了)、陸毅超(女,廣西容縣人)、符德謙、符明彝、李xx(叫細佬哥,年齡最小)他們三人都是海南島文昌人,還有一個朱xx(潮汕或梅縣人,講客家話)。省委經常來招待所開會。我看見一次惲代英同志在出席省委會議,他穿着一件長衫,是教授的打扮。為了攜帶文件,我準備了一個藤箱,加一層薄板,再糊上木箱紙,上船下船,一般是檢查不出來的。

這時,我突然患了痢疾,何時出發去廣州灣,我請示過省委,批覆說等你好了以後再去。不久得到消息說朱也赤同志和在廣州灣工作的同志全部被捕。這個不幸消息傳來,對我們是一個嚴重的打擊,我一連幾日都睡不好覺,病愁交加,真是最沉痛的事情!

十、驅逐出境

一九二九年元旦,約在凌晨二時,突然有人敲門,越敲越急,後來不但是誰開了門。闖入來的是一批香港的警察,有英國人也有華人。我和朱xx共鋪,是在後房,丘九和李海籌住在第二間後房,其餘的住在廳間。丘九說:「我在這個小旅館做廚工的。老闆回家了。」問其他的說是住客,我說:「準備去南洋做工,那裡有親戚朋友。」他們在拼命搜我們的行李。

這些警察不問青紅皂白,一個個用手銬銬住,押我們下樓,押上黑囚車,到警察局,臨時押在廣場。不久共青團中央委員劉立群夫婦倆和九龍區團委書記鄭子初、某工廠李x x也押到了,共約十六人。鄭子初只有十五六歲,特警把他的頭髮抓住向天空一提就提起來了,大家都憤怒得要命,心裡都罵他們是狗,後來才知道這個特警是海陸豐人,他恨彭湃同志,今天他就向我們報復,發泄他的階級仇恨。

當晚我們被押入警局的拘留所,是大鋪,有二十幾人。馬桶也在裡面。屎尿臭味熏天,虱子也很多。押了一晚,就送到維多利亞拘留所。這個拘留所是一幢大洋房,有三層樓。每人一間小房,三張毯子,一個馬桶,一個痰桶。門上有個手指這麼大的喇叭式的垌,以便獄卒檢查在押人員的情況。門底有一條三寸高的縫,以備囚人飯菜、馬桶、痰盅從那裡送出送入,以及晚上早晨三張毯子傳入傳出。毯子都有虱子,我們睡覺都剝光衣服,以免走上自己的衣服。每星期日開放我們出來在走廊上擦馬桶,丘九和細佬哥(李xx)做服役人員。晚上我們唱起國際歌,被鎖鬼知道了,分別毆打我們。劉立群住在樓下,當他是政治犯看待,給他睡鐵床。陸毅超和劉立群的愛人住在一起,後來陸毅超瘋了。得到消息以後,我們都為她擔憂。

省委濟難會一個姓陳的同志給我們十六人聘請香港名律師辯護。大約拘押了三個月左右,我們十六人被告為共產黨或共青團的嫌疑犯,一律驅逐出境十年。我和鄭子初驅逐往江門,劉立群夫婦、丘九、李海籌被驅往上海。其餘各自驅逐回原籍。但不准驅逐到外國。我被傳去警局的辦公室問過一次話,問我是不是共產黨或共青團員,我都否認。其餘的同志也是傳問過一次。總之,干鈞之力就是羅文錦律師。出獄前,我和丘九也交換了通信地址,我打算到江門以後,再回澳門,再找羅克明同志。

團組織派鄭子初的母親護送我們去江門,轉澳門,然後她回中山家鄉。鄭子初原來在香港馬玉糖果廠做工人。我們到江門旅館住,警察來查我們時,鄭母日認我是她的大兒子,子初是她的二兒子。我們被押送上船,還是我們兩人銬着手銬,等到船要開了,才把手銬開掉。此外還給我們各人一張驅逐出境的證明紙,以便過境時可以在香港逗留二十四小時。鄭母把我們的這證明書撕掉扔到海里了。

我到澳門,適遇羅克明、張信豪、楊萬祿都聚在那裡。張信豪因為我被捕,就離開革命崗位了。張敏豪也在香港華南日報當校對員了。楊萬祿上次去南洋去不成又回家鄉去。我寫信給父親,說明我在港被捕,不久可以出獄,父親又壽了五十元交楊萬祿帶給我,叮嚀我一定要去南洋當工人。而羅克明卻鼓勵我去上海讀書。我們在澳門住了幾十日,萬祿帶來的錢花光了,去南洋的旅費也不夠了。回到家後,知道鄉間的白色恐怖還是很厲害,我和萬祿、敘慶、萬清、六伯的屋都被軍隊來釘封,沒有門口出入。後來鄰居的人教我們家人,另外滿開門口出入。楊萬祿去南洋以後,羅克明還在澳門和河內之間來往。不久羅克明也到新加坡了。他還和我通信,萬祿在橡樹園做苦工,得到的工錢節約出來給羅幹革命。羅在那裡辦了一個報紙,後來被捕,也被驅逐出境,以後在越南和廣西左右江之間來往做革命工作。那時候汪精衛派的俞作柏的部隊就在南寧一帶有統治力量,中共就派很多人員在那裡工作,羅克明就是在這種情況之下去幹革命的。

我回到家以後,還是偷偷地在閣樓上。父親對我說:「我被迫交懸賞通緝你的幾百元。」父親就賣掉自置的榕垌黃鎮坑的九擔租的田,又標了一個會,都為我花光了。一九三〇年我到上海考進上海中國公學大學部文學系。在上海還保持同羅克明通信,那時他還在新加坡幹革命。

一九三二年「一·二八」上海淞滬戰役後,我回廣州,又考入中山大學社會系。這時候接張敏豪來信,叫我即日去香港,同羅克明會晤,否期將來很難見到他了。我還以為他將出國了。我因被驅逐出境,一則不宜去香港,二則無旅費,我不知道他為革命積勞成疾,由戰地來港就醫,病危由張敏豪寫信給我。誰知羅克明同志就這樣病逝香港了。抗日戰爭爆發後,我在香港南華日報工作,黃折衝編輯對我說過:「羅克明在香港府逝,張敏豪葬他在九龍,後來張敏豪又病逝了,我們又把他葬在羅克明的墳旁,都立了墓碑。」我曾去憑弔他們的墓地,不勝感慨,說不盡的悲痛。我因而回憶起羅克明同志寫給我的一首詩《希望》,我只記得起頭一句:「倘若我沒有你時,我將……」,共有四段都是這樣開頭的,內容是抒發胸懷壯志豪情的抒情詩。他是我的領導和老師,我們在雲開突圍時,一出門口過河,他就掉了一隻鞋,他赤着腳跑百里夜路,忍飢挨寒,就夠做我們的老師了。為了無產階級革命事業,他東奔西跑,兢兢業業,先來往於香港、澳門、越南,後去新加坡辦報,被捕入獄,被驅逐出境,後又來往於廣西左右江與越南之間,積勞成疾,香港就醫,終於與世長辭,年僅三十歲而已。真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一九八〇年十二月於南京

選自《信宜黨史》第一輯:P132-P1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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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4-16 11:04:29

我對比過很多家,你們家的服務真的很不錯,很慶幸選擇你們幫忙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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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1 16:12:30

老師,可以諮詢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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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23 02:1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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