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汪曾祺老先生誕辰100周年,我想和大家聊一聊這個人間有味是清歡的可愛老頭。
01
汪曾祺是中國當代作家、散文家的代表人物,被譽為「抒情的人道主義者,中國最後一個純粹的文人,中國最後一個士大夫」。他的文風自成一體,悠然從容風輕雲淡,在《慢煮生活》這本書里,我們大概可以管中窺豹。
《慢煮生活》完整收錄《五味》《昆明的雨》《人間草木》《星斗其文,赤子其人》等家喻戶曉的名篇,同時也新增了《貓》《一技》《名優逸事》《和尚》《一輩古人》等罕見篇目。
書如其名,該書從花鳥魚蟲、鄉情民俗、凡人小事、旅途見聞等多個主題出發,詳盡展現一代「生活家」汪曾祺的他的生活志趣及精神世界。
汪曾祺說:「你很辛苦,很累了,那麼坐下來歇一會兒,喝一杯不涼不燙的清茶,讀一點我的作品。」
他寫的人間草木、四方食事、天涯遊子、故人往事,可以說是字如其人,沒有華麗辭藻,像一碗煮到剛剛好的白粥,小火慢燉,大味至淡。
他書中的慢,並不是拖沓,而是悠然從容。書中的淡,並不是寡淡,而是淡而有味。
汪曾祺在寫切西瓜時,他這樣說道:
"先將西瓜泡在井裡,撈起後一刀下去,喀嚓有聲,涼氣四溢,連眼睛都是涼的。"
一件極其平常的事情,他寫的這樣微妙而有趣。
他還經常寫「慢」,是怎麼樣一種慢法呢,是慢中有趣。
在西南聯校時,一位姓鄭的男同學愛吃蓮子。一有警報,他就拿一個大漱口缸放到鍋爐火口煮蓮子。等警報解除了,他的蓮子也煮爛了。有一次,日本飛機轟炸聯大,北院、南院,都落了炸彈,這位愛吃蓮子的老兄,聽着炸彈乒乒乓乓在不遠的地方爆炸,他依然在鍋爐上慢慢地攪和他的冰糖蓮子。後來,這個同學還被拍進了電影《無問西東》裡。
汪曾祺文章的背景大多是亂世,作為一個文人,他感興趣的,是亂世之中「慢」和「淡「的生活。
無論風雲怎樣變幻,人的日常仍堅不可摧。哪怕炮火連天,吃總要吃,睡總要睡,該做的事,天打雷劈也得辦。這是他的生活哲學,無論時代和環境多麼糟糕,仍要保持樂觀從容生活。
汪曾祺的淡,有幾分陶淵明式的意味。這套淡和慢的哲學,概括起來,就會讓我們想起熟悉的那句陶詩:
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其實我們可以把汪曾祺理解為現代的陶淵明。
02
說起汪曾祺,在很多人眼裡,他文章大多關乎吃吃喝喝,是個把美食寫到極致的作家。
比如他寫高郵的鹹鴨蛋、北京的豆汁兒、江陰的河豚、湖南的臘肉,都讓人垂涎欲滴,大呼過癮。甚至一度被人稱為美食作家。
他寫的美食,大多是他在80年代後,回憶家鄉時寫的小文章。人到晚年,總會想起一些美好的事物,便提筆寫下來了。就像木心說的,人到了晚年,最愛吃的還是童年味。所以汪曾祺先生寫下的,是美食也是美好的回憶。
細讀汪曾祺的作品,會發現他筆下的美食都是些日常飲食,土豆、蘿蔔、鴨蛋、香椿、野菜等等,再普通不過的食材,一旦落於他的筆下,都變得活色生香,令人垂涎。
那是因為,他對每一道食材,都是飽含着感情不帶有任何偏見在寫。在造物主眼裡,任何食材都是平等的,只是後來被人為地分出了三六九等。汪曾祺眼裡的食材亦是一樣,沒有高低貴賤之分。
當下社會一些所謂的美食家,多半時候不是品嘗美食,而是攀比,比哪道菜貴、比哪種食材值錢,嚴格來說,真正的美食家鮮有。美食家確切來說是一種文化,不是攀比,不是炫耀,而是熱愛。各大視頻網站上自稱美食家的人,比起汪曾祺先生,真是差得太遠,只能希望他們多讀讀先生的書。
03
同樣是寫亂世,如果是魯迅來寫,我相信他一定是激烈批判的、金剛怒目的,但汪曾褀不激烈、不批判,他沒有那個興趣。
魯迅是戰士,而汪曾祺是文人。
坦白說,汪曾褀是一個了不起的作家,卻不是一個偉大的作家。但我這樣說,並不影響汪曾褀的價值,我們熱愛魯迅,需要魯迅,也需要汪曾褀。
汪曾祺的文字永遠平淡、隨和,這是由他個性氣質決定的。一個國家需要魯迅,也需要汪曾祺。魯迅這樣的作家,拿起筆桿用犀利的言辭為人們去爭取;而汪曾祺卻完成了爭取後的工作,那就是有煙火氣的生活。
汪曾祺生於1920年,家鄉江蘇高郵,是典型的江南水鄉。祖父是前清的秀才,從小教他讀《論語》,家境殷實。父親可以說是個全才,年輕時是運動員,還是個大才子,會的樂器不下幾十種。父親性格隨和,對汪曾祺學業關心但不強求。汪曾琪數學不好,他也不責怪,說只要能及格,就行了。汪曾祺對兒子的態度,也很隨和,無論是戀愛還是事業,都相信他自己的選擇,從不橫加干涉,關係也很像兄弟。兒子有時叫他爸,有時直接叫他「老頭子」。
了解過汪曾祺的生活環境,也就能知道汪曾祺為什麼能和別的作家不同。字如其人,他的文章也隨之有着樸素流動,淡定悠遠的特質。讀他的文字,仿佛開窗就能聞見江南的荷香。
汪曾祺曾坦然地說:我追求的不是深刻,而是和諧。
萬事萬物之間的和諧,與身邊周遭,均有種和諧的味道。這些和諧里,不爭、不怒、不喜、不悲,這種非常中國式的田園精神,在汪曾祺先生身上,一覽無餘。
04
80年代後,汪曾祺被稱為「中國最後一個士大夫」。
一是:80年代後的老作家,只有汪曾祺還在寫傳統中國的文人氣,保住了最後一脈香火。我們後來看到的中國文學,其實已經嚴重西化,中國式的文人氣已經逐漸消亡。
二是:汪曾祺在家庭教育中打下了不錯的舊學底子,又接受過當時中國最頂級的現代教育。舊文人身上的情趣,和新學者的智識,在他身上形成了完美的融合。
現在,能寫出他這樣文字的中國作家沒幾個了。要麼傳統文化的底子薄,要麼新時代的智識不夠,無法再出現第二個汪曾祺。
1997年5月16日,汪曾祺因病去世,享年77歲。
據汪曾祺的兒子汪朗回憶,汪曾祺的晚年,過得更加散漫,慢慢燒一道小菜,慢慢品一壺清茶,慢慢畫一幅小畫,慢慢寫一篇文章。他認為生活本身是散散慢慢的,文章也該是散散慢慢的。
2020年,也就是汪曾祺的誕辰一百周年,汪曾祺的紀念館在高郵正式開館。開幕式上,汪朗說:
「如今老頭人不在了,家鄉的父老鄉親還是投入大量資金,為他建立了這座紀念館,這讓我們感到有些不安。這筆錢,本來是可以辦許多實事,惠及更多的父老鄉親的。」
汪朗這份謙遜體面,和他父親汪曾琪很像。
汪朗先生還說,這些年老頭的名聲越來越大,他的品性我們子女還可以學習,但他的寫作才華卻無法繼承,也挺不好意思的。
其實,不光是汪曾祺的寫作才華無人可繼承,他筆下那些精緻的飲食男女,張弛有度的生活態度,詩味悠長的文人氣,也再難重現。
汪曾祺曾在1982年的一篇文章裡面說:現代小說是快餐,是芝麻燒餅或漢堡包。
他似乎很早就預見現今快餐文化時代的到來。
今天的中國,社會高速發展,人們在消費主義、物質主義下成長,習慣了短平快的節奏、重口味的審美,失去了「慢」和「淡」的能力。
在《慢煮生活》中,汪增祺說:
我希望我的作品能有益於世道人心。你很辛苦,很累了,那麼坐下來歇一會兒,喝一杯不涼不燙的清茶,讀一點我的作品。
在他的文字中,那個可愛的老頭,仿佛要從紙面上跳將出來,自顧自地在你面前談天說地。
這個時代,如果多幾個像汪曾祺的老頭,想必也不會如此無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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