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利用親生兒子碰瓷騙錢 孩子多次試圖逃跑均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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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煊去學校看望小金。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 袁貽辰/攝

那一腳是父親踹的。

14歲的小金從正在行駛的三輪車上摔了下去,一頭撞上了地。漆黑一片的隧道里,他抱着自己的頭,哇哇地叫喊起來。

「疼,腦袋就像一坨面碎成了粉。」小金閉着眼向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回憶。當時,他蜷縮在地上,看着父母圍在自己身邊,指指點點,又大聲和一瘸一拐的三輪車夫嚷嚷。平日裡在五金廠干髒活的父母氣勢洶洶,這些三輪車夫多是中老年殘疾人,沒有載客營運證,最怕的就是事故和報警。

夫妻利用親生兒子碰瓷騙錢 孩子多次試圖逃跑均失敗

賠償談妥了,小金顫抖着站了起來。

這一次「碰瓷」算是「成功」了。

這個14歲少年的腿、手臂、背和後腦勺留着結痂的新舊不一的痕跡,有的是在台州留下的,有的是在寧波。從去年8月到今年10月,小金卷進了父母策劃的這門「生意」。這對從四川山區來到浙江務工的夫妻,帶着一雙兒女,奔波於浙江多地,一次次地強迫兒子在三輪車拐彎或快速行駛時摔出。

「小孩子摔了才可能騙到錢。」母親文麗說。

直到被警方抓獲時,他們已作案近20次,涉案金額上萬元。

在寧波市公安局江東分局福明派出所的審訊室里,文麗告訴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自己錯過了孩子的童年,當她把孩子從老家帶到浙江時,看到的是一個成績倒數、打架鬥毆、不服管教的少年。這個農民工母親痛恨不成器的兒子,也無力扭轉貧窮的家庭。在她眼裡,用孩子「碰瓷」得來的錢補貼家用,並無不妥。

小金說,自己也曾試圖說服、掙脫父母,但都失敗了。他害怕車上父母的眼神,那是一種「惡狠狠、要吃人的眼神。」如果躲閃,母親會輕飄飄地補上一句,「還有兩分鐘就到了。」那是一種暗示,如果再不行動,父親的腳、母親的手都可能招呼到自己身上。他會被父母踹下車或是推下車。

目的只有一個,摔下去,「碰瓷」。

這個14歲的孩子說,到後來,當真正摔下三輪車時,在皮開肉綻的痛感到來之前,他會覺得心裡一塊兒石頭落了地,「終於輕鬆了」。

我又不是鐵,怎麼摔都摔不疼,你們真的把我當兒子、當人看嗎?

路是坑坑窪窪的,小金沒掌握好力度,整個身子撲了出去,皮破了,血和泥巴混在一起,他抱着身體大叫起來。

這是父母教給他的,「沒那麼嚴重也要裝那麼嚴重,才能多要錢。」去年8月,小金第一次「碰瓷」,他們選擇了離家不遠的地方,訛了三輪車夫1000元。

他一點兒也不想參與碰瓷。可家裡,媽媽對自己罵罵咧咧:「你不去的話就不要上學了,去學校把你的學費要回來。」

媽媽也會哭着說:「家裡飯都吃不起了,怎麼辦啊?」『』

當時只有13歲的男孩不吭聲了。他從老家來到浙江後,隨着父母換工作轉學兩次,新的教材和老師同學都讓他感到陌生,成績越來越差,數學甚至只考了幾分。

可他還是不願意「碰瓷」,這個個頭越躥越高的少年很清楚,「『碰瓷』是不對的」。

父親盧勇聽到這話,衝上來甩手就是一個耳光。小金個頭1米7,快趕上父親了,體重卻不到100斤。他被扇得直踉蹌。

他委屈地大哭起來:「我又沒錯,你憑什麼打我?我讀書不好,你們教我不就行了嗎?」

回應他的是一個碗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的聲音。

他害怕那個碗砸到自己身上。「其實我來浙江以前成績挺好的,能考前幾名。」小金對着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說,「哥哥,是真的。」

他記得,這個家以前不是這樣的。這幾年爸爸迷上了打麻將,從此常帶着一身酒氣晚歸,有時候贏錢了,家裡會有好吃的,父親也是和顏悅色。如果輸錢了,那些杯子和碗就可能砸到自己身上。

他在作文里寫着:「家就像個菜市場。」

小金兄妹在派出所吃飯。圖片由福明派出所提供

面對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的提問,盧勇否認自己賭博,說兒子沒教育好,沒一點兒優點,「不讓他碰瓷,這個家就沒錢吃飯,太窮太窮了」。

這兩年環保抓得緊,盧勇打工的五金廠也關停了,四十出頭的他只能做零散的活兒,被各個工地召喚。新工作不好找,沒了穩定的收入,自己就這麼一點點「思想變壞了,走上了歪路」。

這個農民工十餘年來外出務工,在媒體報道中認識了「碰瓷」兩個字。類似的新聞一多,他琢磨着,「碰瓷」的對象得是小孩或是老人,「容易得手」。

他盯上了親生兒子。

最開始,兒子怯生生地跟他說:「爸爸,我們做兩次就不做了好不好?」他「心疼」滿身是傷的兒子,也想着「做幾次錢掙夠就算了」。可是後來,他發現孩子「沒怎麼嘔吐也沒怎麼出血啊,醫生也說不是很嚴重啊」。

與此同時,他的錢包鼓起來了,每次「碰瓷」的收入從幾百元一點點漲到了幾千元。

在審訊室里,再一次回憶這些細節,盧勇對記者說:「我慚愧了,我沒臉見人。」

不過,幾個月前,「碰瓷」在他眼裡依然是一門穩賺不賠的「生意」。兒子疼一疼不是大事,摔一次就能掙到幾百上千元。過去,他和妻子在五金廠要戴着手套在油里清洗機器,氣味熏天,手套也常常滲進工業用油,後來皮膚過敏,變成大大小小發癢的紅點,再摳破就成了傷口,「很疼很苦的」。就這樣,一天不過幾十塊錢的工資。

「他們上癮了。」小金對記者說,父母就像是吸毒一般,到後來,父母強迫自己的手段越來越粗暴,連藉口和理由都懶得找了,自己每一次抗爭,換來的只會是耳光和砸在地上的鍋碗瓢盆。

「『碰瓷』來錢太容易,太快了。」 文麗向記者坦承,沒有任何工作能與之相比。

唯一會抗議的,是兒子。一次,這個只會默默撫摸傷口的少年爆發了,衝着父母大哭,「我又不是鐵,怎麼摔都摔不疼,你們真的把我當兒子、當人看嗎?」

沒人理他。

「都是皮外傷,沒什麼問題的。」這個沒念過書的農村女人向記者解釋,「跳的時候我也會看前後有沒有車。」

小金還記得,碰上的車夫十有八九是殘疾人,特別是第一個被訛的車夫,「腳掌都沒了」。那天賠了錢,車夫一瘸一拐離開的身影一直留在他心裡,他跟父母說:「他們好可憐啊。」

「假如我們開三輪車,別人這樣對我們,我們怎麼辦?」他很想說服父母停下。

他的母親直搖頭,「不騙他們騙哪個?開汽車的嗎?我們能敲到竹槓?」文麗隨後又勸兒子,「再做幾次,等經濟寬鬆一點就不做了。」

整個社會都在關愛殘疾人,怎麼會有人來害我們整我們啊

小金後悔相信了母親。

經濟寬鬆就像是一個永遠不會抵達的站台,父母在地圖上畫三角形,從他們的暫住地臨海縣開始,向東南方向的台州、路橋、溫嶺一帶挺進,東北則一路從寧海碰瓷到寧波。因為涉及到長途「碰瓷」,父母會在周二周三就和小金提前「預告行程」,讓他「早做準備」。

「真的煩死了。」學校是他最後的避難所,在那兒雖然聽不太懂數學課,但有同學,沒人打自己,更不用去想「碰瓷」的事情。現在,父母連最後這點兒空間也不給他了。

他不再哭泣了,「哭沒有用,他們不會心疼」。這個少年回應的方式是強硬地拒絕,「我不去,我就是不想去。」

暴力升級了。文麗在派出所承認,夫妻倆曾讓小金跪在啤酒瓶和小板凳上,目的是為了讓他低頭服軟。

文麗在審訊室。圖片由福明派出所提供

有一次,在寧波「碰瓷」,小金摔下車後,有小兒麻痹症的三輪車夫陳烈鳴搖搖晃晃地走過來,摸了摸他的後腦勺,把他送進醫院。寧波市第二醫院出具的診斷報告顯示,小金枕骨骨折。他的後腦勺腫了一個大包。

醫生建議「留院觀察」,59歲的陳烈鳴也慌了,生怕孩子落下病根。可孩子父母很淡定地說:「孩子的爺爺剛死了,我們着急要去奔喪。」

雙方達成一次性賠償協議,三輪車夫搭上了4000元。一旁的小金覺得「很悲哀」——將自己一手養大的爺爺,已去世好幾年了。

就連骨折,也並非由這次摔傷引起。就在前不久,一次「碰瓷」的過程中,小金摔到了後腦勺,經診斷是枕骨骨折。小金還沒來得及搞懂什麼是枕骨,就聽見父親興沖沖地跟母親商量:「趁現在骨折,我們多做幾次」。

「他們就沒想過,後腦勺存在一定危險性,第二次再在這個部位受傷,可能有生命危險啊。」福明派出所所長林烜說到這事兒一直憤怒。

憤怒的不止是他。一個多月後,坐在派出所里的三輪車夫陳烈鳴眼睛通紅,老人提高了音量向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說: 「整個社會都在關愛殘疾人,怎麼會有人來害我們,整我們啊!」他開了十多年三輪車,從沒想過有一天會成為被「碰瓷」的對象,「『碰瓷』不都是碰那些有錢人嗎?我們能有多少錢啊?有錢人會這個年紀來開三輪車嗎?」

已步入花甲之年的陳毛頭也是受害者之一,這個有腿疾的三輪車夫當初被騙時也疑心過,可轉頭一想,「這父母總不會眼睜睜看着自己兒子摔下車吧?」

他六十好幾了,兒子的婚房一直沒有着落,自己早出晚歸地載客掙錢。3個月前,當孩子倒在地上時,他嚇得「發抖」,不停地求這對父母不要報警。這個吃低保的老人甚至不敢去想,如果報警罰沒了三輪車,不識字還殘疾的自己「還能做什麼」。

前些天,當派出所找上自己時,他又一次發抖了。只是這次,是氣的。「我都這麼大年紀了,還在自己討生活掙錢,這對年輕人有手有腳為啥不去好好工作?」

陳毛頭想不明白的,還有很多。 「為人父母,都是給小孩最好的,就怕孩子吃不好穿不好,這父母怎麼下得了這樣的手?」他對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說,「我恨這兩個大人,更心疼小孩。」

小金父母被抓後,這個被訛了3600元的老人趕到派出所,告訴民警:「這樣的人不配為人父母,要讓他們腦子洗乾淨了再出來。」

有三輪車夫向舉着攝像機的記者囑咐,「圖片一定要打碼」「這夫妻對自己都可以這麼狠心,何況是我們。」他不放心地打來好幾個電話,說害怕被報復。

警察林烜理解這些車夫的擔憂。他在調查案情時發現,這對夫妻作案一步步升級,不僅瞄準了三輪車夫這一弱勢群體,還逐漸將「碰瓷」地點從郊外調整到人流密集的鬧市區,利用圍觀群眾壓迫三輪車夫。同時,兩人分工合作,母親文麗帶兩個孩子上車碰瓷,降低車夫的警惕,父親盧勇則在孩子倒地後出現要價。

小金越來越怕自己的父母。他不斷想起摔下一瞬間天旋地轉的感覺,想起老人零零碎碎湊起來的賠償款,100元,50元,20元,鈔票都是皺巴巴的。

臨海太小了,「碰瓷」了幾次,他們就被當地交警認出。那時,小金還一度以為這場噩夢即將結束了。

這個少年從未想過,噩夢似乎永遠沒有醒來的時刻。父母果斷決定轉戰,每個周末,他們一家踏上不同的交通工具,大巴、中巴、火車。他從不關心目的地,也無心看窗外的風景,從始至終自己的任務只有一個——坐上三輪車,再摔下去,「碰瓷」。

「從縣城一步步輻射到周邊大城市,作案軌跡很清晰地說明了他們的胃口越來越大了。」林烜總結說。

小金冷眼看着父母開口要價從1000元飆升到8000元,「碰瓷」的次數也從一個月一兩次變成了每周一次。

一個念頭再也壓不住了,「跑!」

盧勇在審訊室。圖片由福明派出所提供

什麼是這個家庭真正的災難?

那是小金10多年來最大膽的決定——趁父母休息,偷出了戶口簿和930元錢,一路飛奔逃出了家門。

因為多次外出「碰瓷」的經歷,他比同齡人更加熟悉車站和購票事宜。他先坐火車到寧波,再轉長途火車到重慶,最後坐大巴回宜賓老家。最緊張的時刻,是在臨海車站等車的最後那幾十分鐘。這個身材瘦削的少年向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回憶,他當時蜷縮在座位里,眼巴巴地向外望,祈求時間過得快一點、再快一點。他怕父母追上來。

他成功了。

這段經歷在小金父母的敘述里成了另一番模樣。盧勇向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堅稱,兒子「做了太多壞事」,四處打架偷盜,甚至找人毆打自己,兒子是因為在學校惹了麻煩才跑回老家。他認為,此前爺爺奶奶對孫子的教育很失敗,「當然,我也有一定的責任」。

文麗的態度更直接,她毫不避諱地告訴記者,「這個家落到今天的地步都是因為小金。」她視自己的親生兒子為家庭的「災難」。兒子和小女兒相比,學習差、四處惹事,還總被學校開除,讓他們「不得不求人送禮」,更讓這個家「經濟落入困難」。

學校政教處主任陳老師向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證實,小金在學校表現良好,除了學習成績較差,並未出現打架、偷盜等行為,學校也從未開除過孩子,更沒有向小金父母收取任何額外費用。

辦案警官劉名府和小金的語文老師蔣老師溝通過,蔣老師告訴他,這學期開學,小金主動競選了語文課代表,負責早自習的領讀和收發作業。一開始小金很不自信,他問老師:「我語文只有30多分,我也能當課代表嗎?」

老師告訴他:「我相信你可以做好,你也要相信自己。」

前不久的一次月考,小金語文考了69分,蔣老師看過小金記得滿滿當當的語文課筆記,他說,小金「只是缺了太多太多的鼓勵」。

所以,在一次審訊中,聽到盧勇辯解,「碰瓷」的想法是孩子提出來的,自己今天「就是替他頂罪」時,劉名府憤怒了,「如果不是穿着這身警服,我真想衝過去揍他。」

他絕不相信這對父母不知道,小金已經害怕黑暗幽深的隧道了。每一次過隧道,這個少年都會緊緊抓住座位,閉着眼,渾身發抖。哪怕,這個孩子是坐在安全的警車裡。

蔣老師不僅擔任小金班級的語文老師,也是學校主管德育的副校長。這個從教20餘年的老師認為,小金的父母「根本沒有正視自己的問題」。

在他看來,這個孩子根本不是家庭的災難。「父母在家庭教育的失職才是這個家庭真正的災難。」他向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解釋,小孩子學習差、調皮搗蛋一點再正常不過了,那都是成長的過程。小金自幼留守,童年缺失父母陪伴,的確有一些留守兒童的通病,但都可以改正、教育,父母絕不該放棄、忽視孩子,更不能因此脅迫孩子犯罪。

只是,這些話他從沒有機會向小金的父母道明。在這所以打工子弟為主的學校里,他需要面對的,是一些「認為孩子只需要吃飽穿暖就可以」的家長。

身為政教處主任,陳老師遇到過太多孩子悄無聲息地離開,「讀着讀着就走了,去當個學徒,到了十八歲開始掙錢,順便談個戀愛就把小孩生了,結婚證都是後來補的。」他告訴記者。

在他眼裡,學校能做的太有限了。比如這次,小金突然消失不見了,學校向盧勇詢問孩子的情況,盧勇輕描淡寫地說:「我們把孩子送回老家讀書了。」

崗位沒了,大人走了,孩子也跟着走,教育只能戛然而止

學生頻繁的流動是這所學校的常態。

陳老師坦言,這些孩子的父母大多從事比較低端可替代的工作。有些是產業工人,有時候全球經濟形勢一個小小的變動,他們的命運也會隨之變化。崗位沒了,大人走了,孩子也跟着走,教育只能戛然而止。

他很苦惱,有時對一個孩子的教育剛開始兩三年,就碰上孩子的父母離開,小孩哭着轉學了。到了新的學校,這些還處在人格建立期的孩子,面對的也許是不同的教材和陌生的老師同學。這個年輕的老師說不清楚,這會給孩子帶來怎樣的影響。

有時候,孩子是跟着父母回老家,有時候是在大大小小的工廠聚集地間遊蕩,似乎唯一不變的,是這群父母身不由己的命運,和那些孩子同樣身不由己的命運。

「只能說,時代發展太快了,腳步停不下來,可很多東西沒跟上。」陳老師說,「小金並不是極端的個例。」

林煊告訴記者,具體外來務工子女的人數很難統計,他預估「差不多兩戶就會有一個孩子,一個轄區如果有3萬外來務工人員,那小孩子至少會有5000個」。

這位警官處理了多起校園附近的打架和敲詐勒索案件,犯下這些案件的有一些就是學生。

「數量不少。」他說。

14歲的小金已經轉學3次,在第二次轉學後,他說自己「徹底放棄搞學習了」「完全看不懂啊」。他還記得那次轉學後學的是除法,可他怎麼也學不明白,那時候心裡只顧得上害怕。

陳老師是小金科學課的任課老師。他很難將這個平凡的孩子和那個碰瓷了近20次的少年聯繫在一起。「童年沒有父母陪伴是很大的空缺,對性格人格培養有很大漏洞。」他說。

真正逃離父母回到老家時,小金似乎找到了久違的開心,他下河抓小龍蝦,上山去采草藥,「小龍蝦一斤二十多塊錢呢,我可以掙幾百塊錢,自己養活自己,餓不死的」。

可他有時還是會想起父母,想起學校,他說自己還是想上學。

父母找到了他。一個接一個的電話打回了老家,鄰里親戚都跑來老宅,勸說這個「不懂事的孩子」。

他沒有向親戚講述「碰瓷」的事,「太丟人了」。他更害怕把這事兒說出來父母會被抓,「畢竟他們還是我爸爸媽媽」。聽到親戚對自己的指責,他只會默默地哭,他說,自己已經不會放聲大哭了。

父親後來向他承諾,絕不會再逼他跳車「碰瓷」,更不會再打他。電話里,父親還告訴小金,你該回來考試了,「考完試,我再送你回老家上學。」

小金回家了。後來,戶口簿被父母藏好,他放學後的行蹤以小時計被父母確定,「碰瓷」變得頻繁,他又試圖逃跑三次,但紛紛失敗。

他放棄了掙扎。

這個少年說,如果不是被警察發現,也許自己會這樣繼續「碰瓷」下去。他迅速消瘦,體重掉到了80斤。

小金說,他確定了一件事,這輩子「再也不會相信父母了」。

不想和父母再一起生活了

小金至今記得,父親被押送上警車前留給他一句話:「一定不要說實話。」

當他跟着辦案警官走進派出所,離審訊室越來越近,這個少年一下子委屈得不行,他對着林煊把自己作案的細節交代得乾乾淨淨。

「不後悔。」小金說自己做了正確的事情,「爸爸媽媽應該被懲罰。」

在父母被刑事拘留後。福明派出所的民警給兩個孩子安排住處,帶他們在食堂吃飯。小金時不時地問警察:「爸爸媽媽什麼時候能出來?」 「如果不能出來,要判多久啊?」

收到民警給自己買的新衣服時,小金只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看得出來,他是真的有心事,不是真的開心。」

他偷偷告訴林煊,自己擔心父母,又不擔心父母,既想讓他們出來,又擔心他們出來後打自己。

「我不恨他們。傷心的時候,我會哭一下,過兩天就好了。」他告訴林煊。

這個14歲的孩子和林煊作了一個屬於男人間的約定,他會好好照顧妹妹,直到父母放出來,把妹妹交到爸爸媽媽手上,自己再回老家,「老家學費便宜。」

如今,兩個孩子在學校寄宿,學校給小金兄妹買了新被子、褥子等床上用品,還安排了生活老師照看。只是,這也並非長久之計,蔣老師很希望兄妹倆的親戚可以前來照看,他許諾,學校可以為孩子的親戚安排一份工作。

可是,自打孩子父母被刑事拘留後,只有一個在江蘇打工的親戚匆匆趕來一趟,給兩個孩子塞了幾百塊錢後,又悄悄離去了。

林煊也考慮過這個問題。這位從警21年的警察見過很多法理與人情的衝突,許多父母犯罪,遺留下來的孩子如何照料一直是個大問題。

事實上,很多犯罪分子甚至會帶着孩子作案,被抓時就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氣勢」, 「你們抓了我,孩子就沒人照顧了」。

類似的情況總讓警察為難。那些案子程度大多較輕,一般都是治安拘留15天,偶爾民警和協警也會客串一段時間的「愛心爸爸」。不過這回,林煊是第一次碰到父母帶上孩子一道刑事犯罪。從某種程度上來講,「性質很惡劣」。

可這一次,他沒有心軟。

案子到派出所時,這個有一個18歲兒子的父親表示,「這個案子要辦,一定要辦。」 「這樣的父母怎麼能好好教育自己的孩子?」

他聯繫了街道辦事處和婦聯,希望一起處理這件讓人揪心的案子。他很清楚,身着警服,「是剛性的,代表着法治」,他害怕嚇到孩子,所以無論做筆錄還是後續對孩子的心理輔導,他都叫上了這些「柔的力量」。

被送回學校前,全所警察為小金兄妹捐款6800餘元。派出所還在福明街道辦事處申請到一萬元經費,專門用於小金兄妹未來的學習和生活。

小金的態度自始至終都很堅決,「不想和父母再一起生活了。」林煊從未開口相勸,這個老警察曾檢查過孩子身上的傷,背部、手臂、腿部、後腦勺,渾身上下就沒幾處看不見傷口的地方。他驚呆了。

一些傷口至今發癢,在深夜提醒這個睡不着的少年,一切還沒有完全過去。

警方表示,如果小金堅持回四川上學,警方會盡全力協調當地學校為他辦理轉學手續。

但警方也很清楚,「送回老家不是首選」。 「農村老家讀完初中就沒學校了,在寧波城裡讀書,成績好能上普高,成績差也能上職高,至少能學門技術。」

「我們想努力讓孩子用6年的時間學會自立。」警察林煊說。

看守所里,孩子的母親選擇了認罪,她哭泣着問警察,自家的米不夠吃了,孩子該怎麼生活。被刑拘當晚,她哭着交代了自己的罪行。警方準備為文麗辦理取保候審,「至少讓兩個孩子能有母親照顧」。

「這裡的回憶不好。」小金說,自己最大的心愿就是「回老家」。來浙江7年了,他說自己也有遺憾,就是轉學後除法沒有學明白,當時太害怕了,搞不懂也不敢問,到後來自己也放棄了。

如果可以,他想回到過去,「把學習搞好,這樣以後的工作才不會被機器替代」。

他想得很遠。他說,如果以後自己有了孩子,「我要讓他學好,做什麼都行,就是不能讓他像我爸爸媽媽那樣做壞事,一定不能做壞事。」

(文中小金、盧勇、文麗為化名)

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 袁貽辰

評論列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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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6-05 16:06:47

有情感誤區能找情感機構有專業的老師指導,心情也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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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6-01 19:06:12

發了正能量的信息了 還是不回怎麼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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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3-04 10:03:35

被拉黑了,還有希望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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