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太難了 姑娘為陌生人一年寫下700多封「情書」

錢江晚報-小時新聞客戶端

圖片由採訪對象提供

常年漂泊在外的人，你可曾因為一封姍姍而來的家書泣涕不成語？在一秒送達的即時通訊時代，你可曾為了一個人，一提筆，試遣愚衷、淚盈於睫？

今天走入我們視野的，是一位85後書信「代筆人」。過去一年，成都女孩聲靜用手在紙上寫了700多封信，寄給遠方的陌生人。

在她眼中，很多人感恩但羞怯，忙碌而無暇，有些話，始終「愛你在心口難開」。在淘寶上，有不少像聲靜這樣的「樹洞商家」，為陌生人的心事找到合適的歸屬。

說「不要、不愛」

比說「愛」，難太多了

遠古的書信，只是一尺竹簡、絹帛，魚傳尺素、郵驛傳送，可到了「快時代」，為什麼會有人想開一家代寫書信的小店呢？聲靜的原因很簡單，她相信書寫和文字的力量。

2020年初新冠肺炎疫情發生，原本在成都一家文創公司上班的聲靜，配合宅家辦公，也得到一段閒來時光。

閒下來的日子裡，她記起小時候，一封封蓋有郵戳的信箋，往來於她和遠在北京、南京的親人們之間。「我翻到幾封當年的老信件。」聲靜感嘆，信紙早已斑駁，薄薄一張，留存下來的情感卻不曾褪色。

年幼時學習書法，一手好字也派上了用場，聲靜一個人慢慢摸索，一家名為「玩物得字」的小店就開張了。

一年下來，寫700多封信，愛，是聲靜書寫最多的主題。

陌生人向聲靜敞開心扉，收到故事，她在深夜或者清晨安靜地執筆，心意一點點流淌過筆端。謄寫後，用客人挑選的信封裝好，再認真串書籤、系麻繩，寄給委託人口中那個心馳神往的地方。

聲靜說，信箋上的內容時常很零碎，戀人之間精確到某時某分的一個小舉動，朋友不經意說出的鼓勵，計劃了許久卻沒法成行的一次全家旅行，在她看來，卻都是愛的證據。

聲靜收到過一些委託，有中年人在離婚十年的挽留信上努力回憶彼此相愛的點滴；有腫瘤康復患者寫給醫生的感謝信，與死神交手時，穿着白大褂的他們始終不言放棄；還有一封特別的道歉信，信里的他說自己是個「小偷」，坦白承認錯誤，並真誠地彌補了自己的過失。

「表白信大多四五百字，分手挽留信卻有三四千字……」有點遺憾的是，表白的信通常都很短，而挽留信，卻總是紙短情長。聲靜說，在挽留信里，最常出現的三個字是「我等你」，說「不要、不愛」，比說「愛」，難太多了。

開店初期，不是很懂操作，包郵定價不高，手寫四五百字就要花近一個小時，四五千字就要一上午或者一晚上，經常耗上幾個小時，只賺幾十元。即便如此，依然樂此不疲。「時間久了，有客人嫌太便宜了，主動要求漲價。」聲靜遇到過，「還不止一個。」

每一封信都是「情書」

一年多時光里手寫15萬字

2020年3月，聲靜的淘寶店剛開業半個月，等來了第一單生意。

他是一位從四川到武漢的抗疫醫生。正是疫情最嚴峻的時候，這位醫生想寫一封感謝信，感謝這座英雄的城市，感謝為自己提供關愛和幫助的武漢當地醫院，讓自己可以毫無負擔地衝到前線。

聲靜感動了，說這封信免費，醫生卻笑着拒絕：「看你是新店，給你沖沖人氣。」

有一位男士，在店裡下了最多的訂單。一個月內，他斷斷續續寫了十多封挽留信。他經常半夜通過旺旺發來長長的文字，留言給聲靜，希望第二天儘早寄出。

聲靜每一次都騰出時間幫他抄寫完，及時寄出去。和男士一樣，她也不確定對方會不會收、會不會打開看，也害怕那份「杳無音信」的失落感。

有一次，聲靜問他，還寫嗎？男士沒有回話，凌晨時分，他又發來一段文字。

寫了十多封后，男士再也沒有到淘寶店鋪留言了。聲靜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失意的人，「也許，對愛的挽留，他真的盡力了。」

一位年輕的媽媽找到聲靜，想給幼兒園老師寫一封信。信很長，講的是孩子的性格，平時害怕什麼、喜歡什麼。「她只是希望老師，能夠在孩子哭泣的時候給他一個擁抱。」初為人母，想到孩子離開自己時的背影，滿心是憂。「通過寫信的方式，把自己的愛一點一點落在紙上。」

一個丈夫，妻子懷雙胞胎生產時大出血有生命危險，他一個人在分娩室外嚎啕大哭，護士們紛紛來安慰他。幸運的是，醫院舉全院之力搶救，一對龍鳳胎順利降生，最終母子都平安。「他太感動了，寫了一千多字的救援過程給我，語句有些亂，讓我幫忙組織語言，要寫一封給醫院的感謝信。」聲靜在交付信件的時候，多寫了一份祝福賀卡寄過去。

一位來自浙江的新郎給聲靜留言，說要給新娘一個浪漫的電影院婚禮，想在親友的見證下念出自己的告白。「告白信寫好寄出後，新郎在婚禮當天晚上，給我發來了一段念信的視頻——能夠見證他們最重要的時刻，我也覺得很幸福。」

一年下來，幾乎每天都有人在這家小眾的代寫書信小店下單。聲靜的手寫字總數超過15萬。

在她看來，「每一封信都帶有感情，都是『情書』。」

書信連接黑夜和陌生人

像一座用墨水搭建的橋樑

今年年初，有人給聲靜留言，「你看過日本暢銷書《山茶文具店》嗎？那像是生活中吉光片羽的浪漫。」

給逝去寵物的弔唁信、宣布離婚的公告信、拒絕借錢的回絕信、寫給摯友的分手信……別人看的是故事，可聲靜卻仿佛看到了自己，「像一座用墨水搭建的橋樑」。

「代筆這種形式很神奇，在委託人的情緒中遊走，代筆人的內心也在經歷與感受着美好與悲傷。」信，連接着黑夜和陌生人，也改變着聲靜。

因為一封封書信，聲靜也走到了聚光燈前。只是沒想到，被媒體報道後，不少人把關注點放在「代寫沒有誠意」上。

聲靜有委屈，代寫書信的理由各種各樣，有的出於私人定製的初心來為收信人定製一份特別的心意，有的是確實字寫得很差就連自己閱讀都有些困難……「但每一句都是心裡話」。

手寫書信不僅修煉心性，有時候也挺「自虐」。「寫信難免犯錯，有時候信寫到末尾，寫錯一個字，然後又狠下心來重寫，」聲靜說，最誇張的一次，重寫四五遍，寫到滿意為止。

書寫幾乎占據了聲靜全部的空閒時間。家人和朋友勸她，花那麼多的時間，何必呢？

在一次次的互動中，聲靜也找到暗藏心底的回答。

有人分享日常生活，說自己變了，拿出字帖練字，重拾動手提筆寫信的快樂與初心；也有人給她鼓勵，「寫信，可能僅僅要的就是一個屬於自己的『意義』」；還有人來報喜，戀愛成功了，親人康復了，或是「他終於給我回信了」。

「我嘗盡了電話、微信、登門拜訪等各種各樣的方式，都沒有用，我只有寫信了！」看到顧客的留言，聲靜有了感慨：信，是感情的牽絆，手寫的溫度及情愫，是沒法被替代的。

（原標題《說「不要、不愛」，比說「愛」，難太多了！ 85後姑娘為陌生人 一年寫下700多封「情書」》。編輯陳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