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當時表白了該多好」

上周有個很緊急的工作，導致我不得不在周六晚上趕高鐵回公司。

兩小時的高鐵，全程都在微信里回復客戶，一下車就直奔地下通道，打了輛出租車，叫師傅把後備箱打開準備放行李。

我站在車前左右張望，突然下意識喊了一聲，「靠」。

箱子不見了。

一旁安檢大哥說：「東西落車上了吧，打12306問問。」

箱子裡有U盤，U盤裡有文件，沒有文件，我通宵也可能做不完。

我二話不說，打電話給鐵路局。

但我發現，這世界上的大部分客服通道都設計得像做戀愛模擬測試，如果你選A就跳轉C，如果你選B就跳轉D，如果你想人工客服，就跳回上一層。

漫長撥號轉號之後，對面終於傳來了人類的聲音。

對方讓我報出班次、車廂以及描述遺失物的特徵，然後告訴我：

「請您手機24小時保持通暢，如果找到了我們會以短信或者電話的形式通知您。」

我問今晚能不能幫我找回箱子，求求了，幫幫忙，裡面真的有很重要的東西。

對方回答說：「您可以回去等消息，請讓手機24小時保持通暢。

如果找到了我們會短信或者電話通知您。」

意識到我們之間的對話形成了一個永無止境的莫比烏斯環之後，我絕望地掛斷了電話。

「先回去再說吧？還能怎麼樣呢？」我準備放棄了。

外頭下着大雨，已經是晚上十點鐘了，如果不儘早回去，我通宵加班都沒用了。

我靠在欄杆上嘆了一會兒氣，準備打車回公司，箱子等明天再打電話問一問。

臨走前還不死心，打開手機找到車票，發現我是在終點站下的車。

終點站......等等，我冷靜思考了一下，只要行李被工作人員找到，就一定會被暫時存放在終點站，所以只要失物招領處還沒下班，我就能找到行李。

我又打電話給終點站的人工客服，問有沒有撿到一個藍色的箱子。

在報上姓名和班次後，對方當即告訴我，箱子已經找到了，在失物招領處，讓我憑短信去取。

我千恩萬謝取了箱子，當晚工作也順利完成。

凌晨一點在回家的路上，我頭靠着窗戶，有一種小學時還沒放假，就把全部的暑假作業通宵做完了的舒暢。

我又意識到，要是自己不打第二通電話，可能我現在還在辦公室里通宵苦逼地寫方案。

有時候好像我們只需要稍微再使那麼一點點力，生活的巨石就會沿着完全不同的路徑滾下去。

一點點堅持，好像就能完全改變結果。

這對於習慣了放棄和逃避的我而言，無疑是一種打擊。

我向來是放棄多過堅持的。

我想到自己第一次暗戀的女孩，我喜歡她差不多有五六年。

初中三年，我差不每天早上都會繞道經過她家門口，希望能撞見她，然後碰巧載她一程。

我們關係差不多好到能用一根吸管喝牛奶的時候，我又因為這種過分的親密，害怕她只是把我當成了閨蜜。

後來三年就更虐了。

我們高中在不同的學校，那時候寄宿的我沒有手機，電腦課也從來沒有摸到過電腦，一般都改成自習。

我們只有周末下午半天假，我就偷偷去網吧，上QQ看她在不在線。

運氣好在線能聊兩句，否則就只能去她空間留言板里寫點東西，然後把簽名改成：「十六歲的夕陽，青春兵荒馬亂」之類的憂傷句子，幻想自己正沉溺於一段哀傷的感情中。

給她寫的信，通常要一個月才收得到回信。

那時候的暗戀確實難熬，但也充滿期待。

結果高考結束後，我回老家又見到了她。

那時候電影《那些年我們追過的女孩》正風靡，我們也在江邊放着孔明燈。

在放燈之前，我們要在燈上寫下自己的願望，我瞥見她寫了我名字拼音的縮寫，那是我為數不多能夠正面跟她表白的機會，寫下「我喜歡你」四個字那麼簡單而已。

但我太害怕把這段關係弄砸了，所以還是沒能鼓起勇氣，讓我們的關係更近一步。

我們的關係最後還是漸行漸遠了，她有了男朋友，我有了女朋友，生活也漸漸沒有了交集。

後來她告訴我，假如那時候我問她「你願意」，不管後面說什麼，她都會回答「我願意」。

但生活哪有那麼多假如，錯過了就是錯過了，我們常常這麼說。

我向來不喜歡後悔，認為自己可以為所有的決定買單。

但發現「好」與「壞」的兩個結果之間，不需要花太多力氣就能改變這一切，我感到自己像是失去了很多東西。

比如高考差兩分就能上到夢寐以求的學校，而我那時候大部分的晚自習都在給暗戀的女孩寫信；

比如工作後但凡稍微臉皮厚一點，也不至於常常因為不想擠地鐵和電梯導致遲到扣工資；

比如鬧分手的時候，我明知道自己很愛她，卻在她摔門而出的時候沒能追出去。

那些「失之毫釐，差之千里」的寓言故事，我想每個人都聽膩了，但只有發生在自己身上時，才覺得這一切真實且殘酷。

生活就像是一個黑漆漆的房間，有一扇半掩的門。

你試圖推了一下，門沒開，於是你就放棄了。

但凡稍微再使一點力，你就能逃出生天，但你說：「算了，那就這樣吧」，便再也沒有嘗試過。

最後，你被一張半掩的門困了一輩子，這是最讓人難過的。

我能清楚看到自己身上的懦弱、懶惰、心高氣傲，等一系列阻礙我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的糟糕品質。

但因為過於懶惰，導致我常常試圖說服自己，目前的狀態就是我想要的生活，我不需要任何徒勞無功的改變。

現在我卻意識到，我們要面對的難題，其實並沒有想象的那麼難。

去年我媽生病住院，因為疫情期間床位緊張，被安排住在走廊上。

來來往往的人太多，她幾乎整夜都睡不着。

後來病房裡有了空床位，我問前台護士能不能幫我媽換到房間裡去，對方卻說換床就要換檔案，醫院規定不能隨意變動。

我堅持了半天，對方完全不為所動。

她喝了口保溫杯里的熱茶說：「規定就是規定，人人都像你這麼換來換去，醫院不就亂套了？」

我媽說算了吧，就這樣。

我冷靜想了會兒，換床本質上不過是把電腦里的檔案數據複製粘貼而已。

眼下這種情況，跟護士長大吵一架也許能換床，但並不能解決問題，因為我媽還有一周的術後護理，我不能冒得罪她們的風險。

我觀察了一下，中午是她們的休息時間，看了眼排班表，估摸了一下這層樓有八個護士，於是買了九杯奶茶，趁她們中午休息的時候送過去。

把護士阿姨叫成姐姐，然後進行「哪有兒子忍心看媽媽睡在走廊呀」之類的道德施壓，對方終於沒轍了，說：

「行，那你現在就搬過去吧，動靜小一點。」

看吧，許多看似無法解決的問題，其實不需要花很多力氣就解決了。

小時候我特別愛看一檔動畫片叫《鐵甲小寶》，之所以喜歡這種熱血中二的片子，是因為裡面即便連反派，都從來沒有想要停止過統治世界。

我至今還能背誦蜻蜓隊長的開場白：

「第一，絕對不意氣用事；

第二，絕對不漏判任何一件壞事；

第三，絕對裁判的公正漂亮，裁判機器人蜻蜓隊長前來覲見！」

我想我們或許做不到絕對的公正漂亮，但至少我們在面臨抉擇時可以不那麼意氣用事。

稍微用理智去判斷一件事情的好壞，弄清楚接下來應該如何面對眼前的問題。

無論是戀愛、工作還是人生，只需要再朝正確的方向努力一點點，最後的結果就會截然不同。

與其等待一扇虛掩的門，不如先踹它兩腳。

我們有多少次面臨放棄，也就意味着我們有多少次可以做出選擇。

當你無論如何都踹不開那扇門，你可以試試用手拉。

我想或許出口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