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線》雜誌封面報道:這兩年,動盪的Facebook和受傷的扎克伯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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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連線》雜誌2018年3月刊封面報道了Facebook在近兩年的動盪,以及扎克伯格在其中的變化。文章由36氪編譯。

一、

2016年2月下旬的一天,馬克·扎克伯格(Mark Zuckerberg)給Facebook的所有員工發了一份備忘錄,要求他們處理一些令人不安的行為。這份備忘錄與公司位於門羅帕克總部的一些牆壁有關。Facebook鼓勵員工在這些牆壁上亂寫筆記和簽名。但在一些情況下,有人把「黑人的生命很重要」(Black Lives Matter)劃掉了,取而代之的是「所有的生命都重要」(All Lives Matter)。扎克伯格提起這個事兒,希望不管是誰幹的,都要把這些內容刪掉。

「『黑人的生命很重要』,並不意味着其他的生命不重要,」他寫道。「我們從來沒有規定過,在牆壁上能寫什麼,不能寫什麼。劃掉某些東西意味着讓一個人保持沉默,或者說一個人的言論比另一個人的言論更重要。」他說,公司正在調查這個行為。

《連線》雜誌封面報道:這兩年,動盪的Facebook和受傷的扎克伯格

大約在這個時候,美國各地關於種族和政治的爭論越來越激烈。唐納德·特朗普(Donald Trump)剛剛在南卡羅來納州初選中獲勝,在移民問題上猛烈抨擊教皇,贏得了戴維·杜克(David Duke)的熱情支持。希拉里·克林頓(Hillary Clinton)剛剛在內華達州擊敗了伯尼·桑德斯(Bernie Sanders),結果卻讓一位來自崇尚「黑人的生命很重要」的積極分子打斷了她的演講,以抗議她20年前提出的種族主義言論。在Facebook上,一個名為「黑人主義者」(Blacktivist)的流行組織通過發布諸如「美國經濟和權力建立在強迫遷徙和酷刑之上」這樣的言論獲得了人們的關注。

因此,當扎克伯格的告誡四處流傳時,一位名叫本傑明·費斯(Benjamin Fearnow)的年輕合同工認為,這可能是有新聞價值的。他將備忘錄信息截圖,發給了一位名叫邁克爾·努涅茲(Michael Nuez)的朋友,他在科技新聞網站Gizmodo工作。努涅茲立即發表了一篇關於扎克伯格備忘錄的簡短報道。

一周後,費斯發現了一些他認為努涅茲想要發表的其他的東西。在另一個內部交流中,邀請員工提交潛在的問題,並在全體會議上向扎克伯格提問。當時,最受歡迎的問題之一是「2017年,在幫助阻止特朗普總統方面,Facebook有什麼責任?」費斯用自己的手機將這個信息截圖保留了下來。

當時,費斯剛剛從哥倫比亞大學新聞學院的畢業,在Facebook的紐約辦公室里從事一項名為「熱門話題」(Trending Topics)的工作,這是一個由熱門新聞話題組成的Feed流,當人們打開Facebook時就會看到。這個Feed是由一個算法生成的,但會有一個擁有25名新聞背景的人組成的團隊來主持。如果「特朗普」這個詞像往常一樣成為熱門,他們就會利用自己的新聞專業知識來判斷哪些關於候選人的新聞是最重要的。如果《洋蔥》雜誌或者一些其他的惡作劇網站發表了一些病毒式的惡搞視頻,他們就得把它排除在外。如果發生了大規模槍擊事件,Facebook的算法並沒有及時地捕捉到相關信息,他們就會在Feed流中手動加入相關的報道。

Facebook以自己是一個人們喜歡工作的地方而自豪。但費斯和他的團隊並不能體會到這種感覺。他們是Facebook通過一家名為BCforward的外包公司僱傭的合同員工,每天都有很多小提示,提醒他們他們不是Facebook的一部分。此外,這些年輕的記者從一開始就知道他們的工作註定不會有什麼光明的未來。在大多數情況下,科技公司更加傾向於儘可能少地讓人工操作。因為人們經常會說,這很難實現規模化。你不可能僱傭十億個這樣的人,而且他們也做不到像算法那樣,不會受到各種各樣事情的干擾。他們需要上廁所和健康保險,最煩人的是他們有時會和媒體交流。最終,每個人都認為,Facebook的算法將會有足夠的能力來運行整個項目,而費斯所在團隊的成員——他們在一定程度上是為了訓練這些算法——將來是可以犧牲的。

在費斯保存第二張截圖後的第二天,是一個星期五。當他睡覺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的手機上有大約30個來自Facebook的會議通知。他回憶說,儘管他回復稱這天是他的休息日,他還是被要求要在10分鐘內參加會議。很快,他就與3名Facebook的員工進行了視頻會議,其中包括該公司的調查主管索尼婭·阿胡亞(Sonya Ahuja)。根據他對這次會議的敘述,她問他是否曾與努涅茲有過接觸。他否認了。然後,她告訴他,她已經在Gchat收集到了他們的信息,但費斯認為Facebook無法訪問Gchat。然後他被解僱了。「請關掉你的筆記本電腦,不要重新打開它,」她告訴他。

就在同一天,阿胡亞還和另一位在「熱門話題」團隊中名叫瑞安·維拉利爾(Ryan Villarreal)的員工進行了交談。幾年前,他、費斯和努涅茲合住一套公寓。維拉利爾說他沒有截屏,肯定也沒有泄露。但他在有關「黑人的生命很重要」的故事中點了「贊」,在Facebook上與努涅茲是朋友。「你認為泄密是壞事嗎?」根據維拉利爾的說法,阿胡亞要他回答這個問題。然後,他也被解僱了。最後一封來自僱主BCforward的信是為了跟他要錢,之前公司給他15美元來支付開支。

費斯和維拉利爾被解僱,讓整個「熱門話題」團隊變得非常緊張,但是努涅茲則一直在不斷想辦法挖掘信息。他很快就發表了一篇關於Facebook內部民意調查的報道,顯示了Facebook員工們對阻止特朗普的興趣。在同年5月份,基於對3名前「熱門話題」團隊員工的採訪,他又發表了一篇題為《前Facebook員工:我們經常壓制保守派的新聞》的報道。這篇報道指出,Facebook的「熱門話題」團隊就像福克斯新聞的狂熱夢想一樣,一群帶有偏見的管理者「注入」自由主義的報道,並將保守派的報道拉入「黑名單」。幾個小時候,這篇文章就出現在了六個「高度商業化」的科技和政治網站上,其中包括 Drudge Report 和 Breitbart News。

這篇文章像病毒一樣在網上瘋傳,隨之而來的關於「熱門話題」的爭論不僅僅只是在幾個新聞周期中占據主導地位,還為Facebook發展歷程中最動盪的兩年埋下了伏筆,打下了基礎——引發了一系列事件,在更大的「災難」開始吞噬Facebook的時候,這些事件讓該公司分散了注意力,並陷入混亂。

本文所要講述的就是這兩年來的故事。《連線》雜誌採訪了51位現任或前任Facebook員工,他們當中很多人都不希望自己的名字出現在文章中,任何熟悉「費斯和維拉利爾」故事的人都會明白這一點。(一位現任員工甚至要求《連線》雜誌的記者關掉手機。)

雖然每個人講述的故事各不相同,但基本上都集中在一個主線上:一家公司和一位CEO,當他們知道自己的平台能夠被各種各樣懷有惡意的人利用的時候,他們的技術樂觀主義已經被碾成粉碎。2016年的選舉使Facebook感到震驚,並讓其陷入了困境。在經歷了一系列變故與動盪之後,Facebook開始認真地挽回自己的聲譽,在報道的最後幾章你可以看到。

在這篇報道中,費斯扮演了一個鮮為人知卻又至關重要的角色。他就相當於Facebook的弗朗茨 · 費迪南德(Franz Ferdinand),或者他更像是那個刺殺費迪南德的倒霉刺客。不管怎樣,費斯的截圖泄露直接引發了2016年以來席捲Facebook的災難。

二、

到目前為止,Facebook實際上就是我們信息時代創造出來的神話。一開始,他只是一個你與在哈佛大學的朋友建立聯繫的一種方式,然後,它成為了一種與其他精英學校的人建立聯繫的方式,再然後是所有的學校,以及其他的任何地方。在那之後,你的Facebook賬戶成為了登錄其他網站的一種方式。它的Messenger應用開始與電子郵件和短信競爭。它變成了你告訴人們你在地震後很安全的地方。在一些國家,比如菲律賓,它實際上就是互聯網。

這種類似於大爆炸的狂暴能量,在很大程度上來自於一種聰明而簡單的見解。人類是社會性的動物,但是互聯網是一個污水池。這讓人們害怕在網上暴露自己的身份和個人信息。解決了這個問題,即讓人們感到在網上發帖是安全的,他們就會非常瘋狂的共享這些信息。將私人共享的信息和個人聯繫的數據庫提供給廣告商,成為了21世紀早期最重要的媒體技術之一。

但是,Facebook的擴張也是由純粹的人力來推動。扎克伯格是一名堅定的,甚至是冷酷無情的公司命運的管理者,他有着不可思議的能力來進行正確的押注。在公司的早期,「快速行動,打破常規」不僅僅是給開發者們的一條建議;它是一種哲學,以最有利於平台的方式解決了無數微妙的權衡問題,儘管其中許多問題涉及到了用戶的隱私。而當涉及到競爭對手時,扎克伯格會毫不留情地收購或擊沉任何有潛在威脅的挑戰者。

Facebook的清算兩年來,Facebook不得不進行改變。2016年3月在向Gizmodo透露消息後,Facebook解僱了該平台「熱門話題」Feed流的記者兼策展人本傑明·費斯。2016年5月Gizmodo報道稱,熱門話題「通常會壓制保守派的新聞」。這個報道讓Facebook手忙腳亂。2016年7月魯珀特·默多克(Rupert Murdoch)告訴扎克伯格,Facebook正在對新聞行業造成嚴重破壞,並可能引發麻煩。2016年8月Facebook解僱了所有的熱門話題團隊的新聞記者,把控制權交給了西雅圖的工程師。2016年11月唐納德·特朗普獲勝。扎克伯格說,認為Facebook上的假新聞有助於推動選舉,這是「相當瘋狂的」想法。2016年12月Facebook向虛假新聞宣戰,聘請CNN的坎貝爾·布朗(Campbell Brown)負責與出版行業的關係。2017年9月Facebook宣布,一家俄羅斯集團以10萬美元的價格收購了大約3000個針對美國選民的廣告。2017年10月研究人員喬納森·奧爾布萊特(Jonathan Albright )透露,俄羅斯6個宣傳賬戶的帖子被分享了3.4億次。2017年11月在國會情報委員會的聽證會上,Facebook的法律總顧問科林·斯特雷奇(Colin Stretch)遭到了猛烈抨擊。2018年1月Facebook開始宣布重大變革,目的是確保用戶在平台上花費的時間會「花得更好」。

事實上,正是在這樣的競爭中,Facebook才開始主宰我們發現和消費新聞的方式。回到2012年,最令人興奮的在線分發新聞的社交網絡不是Facebook,而是Twitter。後者140個字符的帖子加速了新聞傳播的速度,使得它在新聞產業中的影響力比Facebook要大得多。「Twitter是一個非常非常巨大的威脅,」一位曾在當時參與決策的前 Facebook 高管表示。

所以扎克伯格採取了一個他經常用來對付他買不到的競爭對手的策略:複製它,然後碾碎它。他調整了Facebook的動態信息流(News Feed),以充分整合新聞內容,並調整了產品模式,使其能夠顯示作者的署名和標題。然後,Facebook的「使者」們開始與記者們交談,並向他們解釋如何通過這個平台更好地接觸到讀者。到2013年底,Facebook的訪問量翻了一番,並開始將Twitter推向衰落。到2015年年中,它已經超過了谷歌,成為了引導讀者訪問出版商網站的領頭羊,如今,它的用戶數量是Twitter的13倍。那一年,Facebook推出了即時文章(Instant Articles),讓出版商能直接在平台上發表文章。如果他們同意的話,文章的加載速度會更快,看起來也會更清晰,但出版商將放棄對內容的控制。出版行業多年來一直搖搖欲墜,基本上都同意了這一提議。從而,Facebook已經有效地控制了這些新聞。「如果你能在Facebook里做任何能在Twitter做的事情,你為什麼還要去Twitter呢?」這位前高管說。「他們現在對Snapchat做了什麼,當時就對Twitter做了什麼。」

然而,Facebook似乎沒有仔細思考成為新聞行業主導力量的影響。管理人員關心的是質量和準確性,他們制定了一些規則,例如,消除色情和保護版權。但Facebook基本上不會僱傭記者,也很少花時間討論那些困擾媒體產業的大問題。什麼是公平的?什麼是事實?該如何區分新聞、分析、諷刺和觀點?長期以來,Facebook一直認為自己不會受到這些爭論的影響,因為它只是一家科技公司——它只是為所有的「想法」搭建了一個平台。

這種認為 Facebook 是一個開放的中立平台的想法, 幾乎就像是公司內部的宗教信條。當新員工到來時,他們將會接受該公司首席產品官克里斯·考克斯(Chris Cox)的情況介紹講座。他告訴他們,Facebook 是21世紀全新的通訊平台, 電話是20世紀的。但是如果 Facebook 內部有人不信服這個「宗教信條」,那麼1996年通信規範法案的第230條也會讓他們這麼做。這是美國法律的一部分,它讓互聯網中介機構不承擔用戶發布的內容的責任。如果 Facebook 開始在其平台上創建或編輯內容,那麼它就有可能失去這種豁免權——如果Facebook要對用戶每天在其網站上發布的數十億條內容負責,很難想象Facebook將會如何生存。

因此,由於公司的自我形象塑造,以及對監管的恐懼,Facebook從來都不會偏愛某一種新聞內容。但中立本身就是一個選擇。例如,Facebook決定將出現在動態信息流中的每一段內容——無論是你的狗狗圖片還是新聞報道——都以大致相同的方式呈現。這意味着,所有的新聞報道看起來都差不多,不管是《華盛頓郵報》的調查、《紐約郵報》的八卦新聞,還是《丹佛衛報》完全虛假的報道。Facebook認為這是一種信息民主化。你看到了你的朋友想讓你看到的東西,而不是某個編輯選擇的東西。

無論如何,Facebook進軍新聞領域的舉動引發了另一場人們可以相互聯繫的爆炸式增長。現在,Facebook是出版物可以與讀者聯繫的地方,也是馬其頓青少年可以與美國選民建立聯繫的地方,而聖彼得堡的特工們也可以和他們自己選擇的觀眾建立聯繫,而這是公司里前所未見的情況。

三、

2016年2月,就在關於「熱門話題」的負面輿論升溫之際,羅傑·麥克納米(Roger McNamee)成為第一批註意到平台上發生奇怪事情的Facebook內部人士之一。麥克納米是Facebook的早期投資者,他曾指導扎克伯格做出兩個重要決定:拒絕雅虎在2006年提出的10億美元收購 Facebook 的提議;2008年聘請了一位名叫雪莉·桑德伯格(Sheryl Sandberg)的谷歌高管來幫助找到一個商業模式。雖然麥克納米不再與扎克伯格保持聯繫,但他仍然是一個投資者,那個月他開始看到與伯尼·桑德斯競選有關的事情, 這讓他很擔心。「我觀察到的是一個與桑德斯競選有關的Facebook群組,而桑德斯的競選活動不可能是這樣的,」他回憶道。「他們的組織和傳播方式明顯是有預謀的,我坐在那裡想,『這真是太奇怪了,我的意思是,這並不是什麼好事兒。』」

但是麥克納米沒有對Facebook的任何一個人說任何話——至少現在還沒有。除了雷達上的一個信號外,該公司本身沒有注意到任何此類令人擔憂的信號:在2016年年初,它的安全團隊注意到,俄羅斯演員試圖竊取記者和公眾人物的身份的行為有所增加。Facebook向聯邦調查局報告了這一情況。但該公司表示,它從未收到政府的回覆。

相反,Facebook 在2016年的春天非常忙碌地消除了對其可能以完全不同的方式影響選舉的指責。在5月的時候,Gizmodo發布了Facebook關於政治偏見的報道,這篇文章就像一顆炸彈在門洛帕克爆炸了。它很快就吸引了數以百萬計的讀者,而且,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它出現在了「熱門話題」模塊中。但是,這並不是真正讓Facebook感到慌亂的東西,而是來自南達科他州的共和黨參議員約翰·圖恩(John Thune)的信。 他是參議院商務委員會的主席,該委員會負責監督聯邦貿易委員會,這個委員會呢,是一個特別積極調查 Facebook 的機構。這位參議員希望 Facebook 能對政治偏見的指控做出回應,他希望儘快得到答案。

這封信使Facebook處於高度戒備狀態。該公司立即派出華盛頓的高級職員與圖恩的團隊會面。然後,Facebook回復了一封長達12頁的信函,解釋說它對熱門話題進行了徹底的審查,並認定Gizmodo報道中的指控大部分是錯誤的。

Facebook也決定,它必須向整個美國右翼伸出橄欖枝,其中的大部分人都對該公司所謂的背信棄義感到憤怒。因此,就在報道發表的一周後,Facebook匆忙邀請17位知名共和黨人前往門洛帕克。其中包括電視節目主持人、電台明星、智囊人物以及特朗普競選團隊的顧問。在一定程度上是為了獲得反饋。但更重要的是,該公司想要表現出為自己的錯誤道歉,掀起襯衫的背部,並要求鞭笞。

根據一名參與規劃會議的 Facebook 員工的說法,他們的目標之一就是邀請一群保守派人士,他們肯定會互相爭鬥。 他們也必須要確保有自由意志主義者參會,因為他們並不想管理這個平台,而其他人會。據這位員工說,另一個目標是,在扎克伯格和桑德伯格發表演講後,進行技術演示,確保與會者「無聊到死」。

當時還停電了,房間裡熱得讓人不舒服。但會議還是按計劃進行的。客人們的確在爭吵,但他們沒能以一種威脅或連貫的方式統一起來。一些人希望公司為保守派員工設置僱傭配額,另一些人則認為這個想法是愚蠢的。當外人與Facebook見面時,人們往往會利用時間來找出如何在自己的頁面上吸引更多的關注者。

之後,受邀者之一格倫·貝克(Glenn Beck)寫了一篇關於這次會議的文章,稱讚扎克伯格。「我問他,Facebook現在或將來是否會成為分享所有創意或內容管理者的開放平台,」貝克寫道。「馬克沒有任何猶豫表示,Facebook往前只有一條路可以走:『我們是一個開放的平台。』」

在 Facebook 內部,圍繞着對熱門話題的強烈反對確實激發了一些真正的自我反省。但這些沒有一個能夠走得很遠。一項代號為Hudson的內部項目在這段時間內突然出現,以確定是否應該修改動態消息流,以便更好地處理產品面臨的一些最複雜的問題。它是否會偏向於讓人生氣的帖子?它是否偏向於簡單的甚至是錯誤的想法而不是複雜和真實的想法?這些都是很難回答的問題,而且Facebook還沒有找到答案。最終,在6月下旬,Facebook宣布了一個適度的改變:該算法將被修改,以支持更多來自朋友和家人的帖子。

與此同時,Facebook的動態消息流負責人亞當·莫塞里(Adam Mosseri)發表了一篇題為「為你打造一個更好的動態信息流」的宣言。Facebook內部的人說這是一份與《大憲章》類似的文件,該公司以前從未談論過動態信息流是如何運作的。不過,對於外界人士來說,這只是一份樣板文件。它大致地呈現出了你所期望的:公司反對點擊誘餌,但這並不是為了支持某些觀點。

根據近12名前任員工和現任員工的說法,熱門話題爭議最重要的結果是,Facebook開始擔心做任何看起來像是在扼殺保守派新聞的事情。它曾經因其燒傷了手指, 不想再做一次。因此, 一個充滿黨派仇恨和誹謗的夏天開始了, Facebook渴望遠離這場紛爭。

四、

在莫塞利發布了他的動態消息流指南之後不久,扎克伯格便前往愛達荷州的太陽穀參加由億萬富翁赫布·艾倫(Herb Allen)主持的年度會議。在那裡,穿着短袖,戴着太陽鏡的大亨們計劃着收購彼此的公司。但魯珀特·默多克在他的別墅內舉行的一次會議上打破了這種氣氛。根據大量的談話記錄,默多克和新聞集團(News Corp)的首席執行官羅伯特·湯姆森(Robert Thomson)曾向扎克伯格解釋說,他們一直對Facebook和谷歌感到不滿。這兩家科技巨頭幾乎占據了整個數字廣告市場,成為了嚴肅新聞行業的生存威脅。據知情人士透露,兩家新聞集團的領導人指責Facebook在沒有充分諮詢其媒體合作夥伴的情況下,根據扎克伯格的突發奇想對其核心算法做出了重大改變,造成了嚴重的破壞。湯姆森和默多克則以直白的方式表達了自己的觀點,如果Facebook沒有開始為出版業提供更好的服務,扎克伯格可以期待新聞集團的高管們對他們的譴責中變得更加公開,在遊說方面也會加大力度。他們在歐洲給谷歌造成了一些困難,同樣可以在美國對Facebook做同樣的事情。

Facebook認為,新聞集團威脅要推進政府的反壟斷調查,或者可能就該公司是否應該作為一個中立的平台來保護自己免受責任追究。在Facebook內部,高管們認為默多克可能會利用他的報紙和電視台來放大對該公司的批評。新聞集團表示,情況並非如此,該公司威脅要發動高管,但不會發動其記者。

據一位Facebook前高管說,扎克伯格有理由特別認真地對待這次會面,因為他對默多克在黑暗藝術領域的技巧有第一手的了解。早在2007年,由於未能保護年輕的Facebook用戶免受性侵犯者和不恰當內容的侵害,Facebook遭到了49位州司法部長的批評。憂心忡忡的父母寫信給康涅狄格州總檢察長理查德·布盧門撒爾(Richard Blumenthal),並寫信給《紐約時報》,後者發表了一篇報道。但據一位了解情況的Facebook前高管透露,該公司認為,Facebook上的許多賬戶和這些信件所引用的掠奪性行為都是偽造的,可以追溯到新聞集團的律師或其他為默多克工作的人。因為默多克擁有Facebook最大的競爭對手MySpace。

「我們追蹤到了創建這些Facebook賬戶的IP地址信息,是在距離聖塔莫尼卡的MySpace辦公室一個街區的蘋果商店裡,」這位高管表示。「隨後,Facebook追蹤了這些賬戶與新聞集團的律師之間的互動。當涉及到Facebook時,默多克一直在盡其所能地從各個角度進行發揮。」(新聞集團和其分拆的21世紀福克斯(21st Century Fox)均拒絕置評。)

當扎克伯格從太陽穀回來的時候,他告訴他的員工,事情必須改變。他們還沒有進入新聞行業,但他們必須確保會有新聞業務。他們必須更好地交流。一個處理這個新的待辦事項清單的人是安德魯·安克(Andrew Anker) ,他是一位產品經理, 在新聞業領域工作很長一段時間之後, 於2015年來到了Facebook。 他的工作之一是幫助公司思考怎麼幫助出版商在這個平台上賺錢。 在太陽穀事件發生後不久, 安克會見了扎克伯格, 要求僱傭60名新員工與新聞業合作。 會議結束前, 請求得到了批准。

但是,讓更多的人與出版商談判,只是讓他們明白,解決默多克想要解決的財務問題是多麼的困難。新聞機構花費了數百萬美元來製作 Facebook 能從中受益的新聞,他們覺得Facebook給的回報太少了。 特別是即時文章,把他們當作特洛伊木馬來攻擊。出版商抱怨說,他們可以從自己的移動網頁上獲得更多的收入,而不是在Facebook上。(他們經常偷偷地在文章中加入那些讀者不太可能看到的廣告,但Facebook並沒有讓他們得逞。)另一個看似不可調和的差異是:像默多克的《華爾街日報》這樣的媒體主要依靠付費牆賺錢,但是即時文章卻禁止付費牆;扎克伯格不同意這種做法。他經常會問,「牆」和「收費站」是如何讓世界變得更加開放和互聯的呢?

這些對話常常以僵局告終,但Facebook至少變得更加專注了。然而,這種對記者更加關注的新發現並沒有延伸到Facebook自己「熱門話題」團隊的記者身上。8月下旬,團隊裡的每個人都被告知他們的工作正在被取消。與此同時,對熱門話題Feed流的控制權轉移到了一個位於西雅圖的工程師團隊。很快,這個模塊中開始出現謊言和虛構的內容。幾天後的頭條新聞寫道:"福克斯新聞曝光叛徒梅京·凱利(Megyn Kelly), 把她踢出去支持希拉里。"

五、

儘管Facebook內部與其正在成為的東西格格不入——一家能夠主宰媒體,但並不想成為一家媒體公司的公司,但唐納德·特朗普的總統競選團隊卻沒有這樣的困惑。對他們來說,利用Facebook是非常容易的,Twitter是一個直接與支持者溝通和對媒體大吼大叫的工具。Facebook 是歷史上最有效的直接營銷政治運作的方式。

2016年夏天,在大選的高潮期,特朗普的數字化運作似乎處於很大的劣勢之中。畢竟,希拉里·克林頓的團隊充滿了精英人才,並得到了以管理谷歌而聞名的埃里克·施密特(Eric Schmidt)的建議。特朗普的團隊由布拉德·帕爾普斯(Brad Parscale)管理,他以建立埃里克·特朗普基金會(Eric Trump Foundation)的網頁而聞名。特朗普的社交媒體主管是他以前的球童。但在2016年,你不需要有什麼關於總統競選的數字媒體運作經驗,你只需要抓住利用Facebook的訣竅就行了。

整個夏天,特朗普的團隊把這個平台變成了籌款的主要工具之一,號召將其選民的檔案——姓名、地址、投票歷史以及其他對潛在的信息——上傳至Facebook。然後,使用一個叫做 Lookalike Audiences 的工具,來識別出那些註冊了特朗普通訊或購買特朗普帽子的人的廣泛特徵。這使得該團隊可以向具有類似特徵的人發送廣告。特朗普會發布一些簡單的信息,比如「這次選舉正在被媒體操縱, 捏造虛假和毫無根據的指控, 以及徹頭徹尾的謊言, 以便選舉不誠實的希拉里!」得到了成千上萬的贊、評論和分享。錢滾滾而來。與此同時, 克林頓的不穩定信息在平台上引起的反響要小一些。 在Facebook內部,幾乎所有高管團隊都希望克林頓勝出。但他們知道,特朗普更好地利用了這個平台。如果他是Facebook的候選人,希拉里就是LinkedIn的候選人。

特朗普的競選,也證明了一大群騙子大量傳播病毒和完全虛假的報道是一種很好的工具。通過反覆試驗,他們了解到,特朗普對前《學徒》主持人的讚美比表揚前國務卿的獲得的關注要多很多。據BuzzFeed網站的分析,一個名為「終結美聯儲」的網站宣稱,教皇支持特朗普,並在Facebook上獲得了近一百萬條評論、分享和回應。其他報道稱,前第一夫人悄悄向ISIS出售武器,而一名涉嫌泄露克林頓電子郵件的FBI特工被發現死亡。有些帖子來自美國的超黨派人士。有些來自海外的內容工廠,純粹是為了廣告收入。在競選活動結束時,平台上最熱門的假新聞比最熱門的真實故事獲得了更多的用戶互動。

即使是現在的Facebook員工也承認,他們忽視了用戶很明顯濫用平台的跡象。回顧過去,我們很容易就能列出一長串的可能來解釋門洛帕克為什麼忽視了假新聞。管理層因為「熱門話題」的慘敗而顯得有些膽怯,對有關黨派的虛假信息採取行動——或者甚至將其認定為是虛假新聞——可能就被視為另一種政治上的偏袒行為。Facebook也出售了針對這些報道的廣告,而聳人聽聞的垃圾廣告也很好地把人們吸引到這個平台上。員工的獎金主要取決於Facebook是否達到了一定的增長和收入目標,這使得人們不會花費太多的精力去關注那些對參與有好處的事情。然後關於1996年的通信規範法案第230條一直也存在着問題。如果該公司開始為假新聞承擔責任,它可能不得不承擔更多責任。Facebook有足夠的理由像鴕鳥一樣,把它的頭埋在沙子裡。

然而,羅傑·麥克納米小心翼翼地看着這些胡言亂語的傳播。先是有一些虛假的報道推動了伯尼·桑德斯,然後他看到了支持英國退歐的人,然後又發現了幫助了特朗普的人。到了夏末,他決定寫一篇關於平台上的問題的專欄文章。但他從來沒有發布過。「我的想法是,看,這些是我的朋友。我真的很想幫助他們。」因此,在2016年大選前9天的一個周日晚上,麥克納米給桑德伯格和扎克伯格發了一封1000字的信。「我真的為Facebook感到難過,」他在信開頭的時候說。「我在十多年前就加入了這家公司,並為公司的成功感到驕傲和喜悅……直到過去的幾個月,這一切都變了。現在我很失望。我感到很尷尬。也很慚愧。」

六、

想要認識到你為了把人們聚集在一起而打造的機器正在被用來撕裂他們並不容易,而馬克·扎克伯格對特朗普獲勝的最初反應非常憤怒,對Facebook可能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也非常憤怒。高管們還記得頭幾天的恐慌,領導團隊在扎克伯格的會議室(被稱為「水族館」)和桑德伯格(被稱為「好消息」)之間來回跑,試圖弄清楚剛剛發生了什麼,以及他們是否會被指責。然後,在選舉後兩天的一次會議上,扎克伯格認為,過濾泡沫比Facebook更糟糕,社交媒體幾乎不會影響人們的投票。「我認為,Facebook上的假新聞——你知道,這只是一小部分內容——影響了選舉,我認為,這是一個相當瘋狂的想法,」他說。

扎克伯格拒絕就本文接受採訪,但了解他的人說,他喜歡從數據中形成自己的觀點。在接受採訪之前,他的工作人員做了一個粗略的計算,顯示假新聞只占該平台與選舉相關內容總量的很小一部分。不過,分析只是對整個Facebook上出現的明顯的虛假故事的百分比進行了匯總分析。它沒有衡量他們的影響力,也沒有衡量虛假新聞對特定群體的影響。這是一個數字,但不是一個特別有意義的數字。

扎克伯格的評論甚至在 Facebook 內部也沒有得到很好的反響。他們看起來似乎毫無頭緒, 自私自利。「他說的話具有不可思議的破壞性,」一名前高管告訴《連線》雜誌。"我們不得不讓他相信這一點。 我們意識到如果我們不這麼做, 公司就會開始重蹈Uber的覆轍。"

在發表「瘋狂的」評論一周後,扎克伯格飛到秘魯,與世界各國領導人就如何將更多的人連接到互聯網和Facebook上的方式進行對話,以減少全球貧困。就在他降落在利馬後,他發表了一些關於自己的錯誤的文章。他解釋說,Facebook確實認真對待虛假的信息,他提出了一個含糊的七點計劃來解決這個問題。

當新學院( New School)的一位名叫戴維·卡洛爾(David Carroll)的教授看到扎克伯格的帖子時,他截屏了。與此同時,卡洛爾的信息流中還出現了一個假CNN的頭條,有一個關於沮喪的唐納德·特朗普圖片,並配有「不合格,他走了!」的文字。

在秘魯的會議上,扎克伯格遇到了一位對政治有些許了解的人:巴拉克·奧巴馬(Barack Obama)。媒體報道將這次會面描述為「跛腳鴨總統」把扎克伯格拉到一邊,並給他一個關於假新聞的「警鐘」。但據一位在利馬與他們會面的人說,扎克伯格召集了這次會議,他的議程只是讓奧巴馬相信,沒錯,Facebook是認真對待這個問題的。他說,他真的想阻止虛假信息的傳播,但這不是一個容易解決的問題。

與此同時,在Facebook,齒輪開始轉動了起來。這是第一次,內部人士開始質疑他們是否擁有太多的權力。一名員工告訴《連線》雜誌,在看到扎克伯格的時候,他想起了在《人鼠之間》(Of Mice and Men)中看到的萊尼(Lennie),那個對自己的力量毫不了解的農場工人。

大選結束後不久,一組員工開始研究動態信息流完整性的任務,他們中的一個人告訴《連線》雜誌,超黨派的虛假信息是「一種蔓延到整個平台的疾病」。包括莫塞里和安克在內的這群人每天都開會,用白板勾勒出他們應對假新聞危機的不同方式。幾周之內,該公司宣布將削減廣告營業收入,讓用戶更容易地標記出他們認為錯誤的報道。

12月,該公司宣布,它將首次在平台上引入事實核查。Facebook不想自己核查事實,相反,它會把問題外包給專業人士。如果Facebook收到足夠多的信號來證明某個報道是假的,那麼它就會被自動發送給像Snopes這樣的合作夥伴,以供核查。然後,在2017年1月初,Facebook宣布聘請了曾在CNN擔任主播的坎貝爾·布朗。她立即成為該公司雇用的最傑出的記者。

很快,布朗被任命為「Facebook新聞項目」的負責人。「我們在假期里基本把它翻了個遍,」一個參與討論這個項目的人說。其目的是為了證明Facebook正在認真考慮其在新聞業未來的角色——從本質上講,它是在默多克對新聞集團的斥責之後,更公開、更有組織的版本。但純粹的焦慮也是動機的一部分。「大選之後,因為特朗普獲勝,媒體把大量注意力放在了假新聞上,並開始抨擊我們。人們開始恐慌起來,害怕監管即將到來。因此,該團隊研究了谷歌多年來一直在新聞實驗室(News Lab,一個為記者打造工具的組織)做的事情,我們決定弄清楚如何成立自己的組織,以顯示我們對新聞未來的重視程度。」

然而,Facebook不願意在過濾泡沫問題上發布任何的自我批評或行動計劃,也不情願將Facebook看作一個放大憤怒的工具。領導團隊的成員認為這些問題是無法解決的,甚至不應該被解決。在大選中,Facebook真的比福克斯新聞或MSNBC更能引起公憤嗎?當然,你可以把報道放到人們的動態信息流中,如果這與他們的政治觀點相矛盾,人們會拒絕它們。正如安克所說的,問題「不在於Facebook,在於人類。」

七、

扎克伯格關於假新聞「相當瘋狂」的聲明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其中最有影響力的一位是名叫蕾妮·迪雷斯塔(renee DiResta)的安全研究員。多年來,她一直在研究虛假信息是如何在平台上傳播的。她觀察到,如果你在Facebook上加入了一個反疫苗小組,這個平台可能會建議你加入「扁平化」組織,或者是那些專門從事「披薩門」的組織——把你放在陰謀思維的傳送帶上。扎克伯格的聲明震驚了她。「這個平台怎麼能說這種話呢?」她記得當時在想。

與此同時, 在收到Facebook的回信後, 羅傑·麥克納米被激怒了。 扎克伯格和桑德伯格立刻回信給他,但他們沒有說什麼實質性的東西。相反,他最終與Facebook的合夥關係副總裁丹·羅斯(Dan Rose)進行了長達數月的、但最終卻毫無意義的電子郵件往來。麥克納米說,羅斯的信息很有禮貌,但也非常堅定:該公司做了許多麥克納米無法看到的好工作,而且不管在任何情況下,Facebook都是一個平台,而不是媒體公司。

「我坐在那裡說,『夥計們,說真的,我不認為這是正確的做法,』」麥克納米說,「你可以斷言,你是一個平台,但如果你的用戶持有不同的觀點,那麼你的主張並不重要。」

正如諺語所說,當由愛生恨時,它比天堂的憤怒還要兇猛。麥克納米的擔憂很快就成為了一個聯盟的開始。在2017年4月,他與一位名叫特里斯坦·哈里斯(Tristan Harris)的前谷歌設計倫理學家聯繫在一起,當時他們一起出現在彭博電視上。那時,哈里斯已經獲得了「硅谷良心」的全國聲譽。他曾在《60分鐘》和《大西洋月刊》上發表了一篇文章,滔滔不絕地講述了社交媒體公司利用一些微妙技巧來培養對自己服務的依賴。「他們可以放大人性中最糟糕的一面,」哈里斯在去年12月告訴《連線》雜誌。出現在電視上之後,麥克納米說他打電話給哈里斯,問他:「老兄,你需要一個搭檔嗎?」

次月,迪雷斯塔發表了一篇文章,將社交媒體上的虛假信息的提供者與金融市場上操縱性的高頻交易員進行比較。"社交網絡使得惡意行為者能夠大規模地操縱平台, 因為它們是為快速的信息流和病毒性傳播設計的,"她寫道。 機器人和木偶可以廉價地"製造大規模草根活動的幻覺", 就像早期非法交易算法可能會影響對股票的需求一樣。 哈里斯讀了這篇文章, 印象非常深刻, 給她發了電子郵件。

很快,這三人就出去和任何一個願意傾聽 Facebook 對美國民主的有害影響的人交談。 不久之後, 他們在媒體和國會中找到了樂於接受的聽眾——這些群體對這家社交媒體巨頭的不滿與日俱增。

八、

即使是在最好的情況下,Facebook和媒體高管之間的會面也會讓人感覺像是不愉快的家庭聚會。雙方不可分割地聯繫在一起,但他們彼此不太喜歡對方。新聞業的高管們對Facebook和谷歌已經占領了大約四分之三的數字廣告業務感到不滿,這使得媒體行業和Twitter等其他平台,都在爭奪殘羹剩飯。此外,他們覺得Facebook算法的偏好已經促使該行業發布了越來越愚蠢的報道。多年來,《紐約時報》一直對Facebook幫助提升BuzzFeed感到不滿,現在BuzzFeed對被點擊誘餌取代而感到憤怒。

還有就是Facebook激發的簡單、深刻的恐懼和不信任。每個出版商都知道,他們充其量只是Facebook龐大的工業農場的小佃農。這個社交網絡的價值大約是《紐約時報》的200倍。記者們也知道,擁有農場的人有自己的優勢。如果Facebook想這麼做,它可以通過操縱其流量、廣告網絡或讀者,悄悄地轉動任何一個可能傷害出版商的刻度盤。

來自Facebook的使者們,對他們來說,被那些無法從API中分辨出算法的人說教是一件很煩人的事。他們還知道,Facebook沒有通過運氣贏得數字廣告市場:它打造了一個更好的廣告產品。在他們最黑暗的時刻,他們想知道:這有什麼意義呢?在Facebook上,新聞只占全球用戶瀏覽內容的5%。公司可以放任不管, 股東也不會注意到。還有一個更深層次的問題:馬克·扎克伯格,據了解他的人說,更喜歡思考未來。他現在對新聞行業的問題不太感興趣,他對五年或者二十年後的問題很感興趣。另一方面,主要媒體公司的編輯們則擔心下個季度怎麼辦——甚至可能是他們的下一個電話。當他們把午餐帶回他們的辦公桌時,他們知道不要買綠色的香蕉。

這種在選舉之後幾乎變得敵意的相互戒備,並沒有讓坎貝爾·布朗的生活變得輕鬆,因為她開始了新工作,負責新成立的Facebook新聞項目。她的待辦事項清單上的第一件事就是與編輯和出版商進行另一次Facebook的「傾聽之旅」。一位編輯描述了一個相當典型的會議:布朗和克里斯·考克斯,Facebook的首席產品官,邀請了一群媒體領導人參加2017年1月下旬在布朗位於曼哈頓的公寓舉辦的聚會。考克斯,一個安靜、溫文爾雅的男人,在隨後的謾罵中首當其衝。"基本上, 我們中的一些人就 Facebook 如何摧毀新聞業的問題對他說了幾句, 他很客氣地吸收了它,"編輯說。「他並沒有試圖為他們辯護。我認為,真正的意義在於出現,並且似乎在傾聽。」其他的會議甚至更加緊張,記者們偶爾會發表評論,說他們對數字反壟斷的問題很感興趣。

儘管遭受了許多挫折,但扎克伯格在2月份發表了一份5700字的企業宣言後,布朗的團隊也變得更加自信了,他們認為自己的努力在公司內部得到了重視。據了解扎克伯格的人說,在過去的三個月里,他一直在思考自己是否創造了一種弊大於利的東西。「我們是在建設我們都想要的世界嗎?」他在他的文章一開始就提出了這個問題,暗示答案顯然是否定的。在關於「建立一個全球社區」的廣泛言論中,他強調有必要讓人們了解情況,打擊虛假新聞和點擊誘餌。布朗和Facebook的其他人認為,該宣言標誌着扎克伯格理解了公司深刻的公民責任。其他人則認為這份文件相當浮誇,展示了扎克伯格的傾向,認為幾乎任何問題的答案都是人們更多地使用 Facebook。

在發布宣言後不久,扎克伯格便開始了一場精心策劃的全國巡迴聽證會。在攝影組和個人社交媒體的陪同下, 他開始出現在紅州的糖果店和餐廳。他寫了一篇認真的文章,講述了他正在學習的東西,他迴避了關於他的真正目標是成為總統的問題。這看起來像是為 Facebook 贏得朋友的一個有意義的努力。 但是我們很快就能發現, Facebook 最大的問題來自比俄亥俄州更遠的地方。

九、

扎克伯格在寫宣言的時候似乎沒有抓住很多東西,其中之一就是他的平台賦予了遠比馬其頓青少年更複雜的敵人。然而,隨着2017年慢慢地過去,該公司開始意識到自己受到了外國勢力的攻擊。「我將把假新聞和俄羅斯的東西區分開來,」一位負責該公司對相關事情回應的高管表示。「對於後者,在那個時候,每個人都說,『天哪,這就像國家安全局勢一樣。』」

然而,這個神聖的時刻直到選舉結束六個月後才出現。在競選季節的早期,Facebook就已經意識到了來自俄羅斯黑客的熟悉攻擊,比如被認為與莫斯科有關聯的APT28。他們侵入了Facebook之外的賬戶,竊取文件,然後在DCLeaks的旗下創建虛假的Facebook賬戶,讓人們討論他們偷來的東西。該公司沒有看到任何認真的、協調一致的外國宣傳活動的跡象,但它也沒有想到要去尋找一個。

在2017年春,該公司的安全團隊開始準備一份報告,內容是關於俄羅斯和其他外國情報機構是如何使用這個平台的。該報告的作者之一是Facebook安全團隊負責人亞歷克斯·斯塔莫斯(Alex Stamos)。斯塔莫斯是科技界的偶像人物,據報道, 在是否允許訪問雅虎服務器的事情上,他與美國情報機構產生了衝突,並因此辭去了在雅虎的工作。據兩位直接了解這份文件的人說,他急於發表一份詳細的、具體分析該公司發現的分析報告。但政策和溝通團隊的成員們反擊了,並把他的報告調低了。接近安全團隊的消息人士表示,該公司不希望捲入當前的政治旋風。(政治和溝通團隊的消息人士堅稱,他們編輯了這份報告,只是因為這該死的東西很難讀懂。)

2017年4月27日,就在參議院宣布要傳喚當時的FBI局長詹姆斯·科米(James Comey)就俄羅斯的調查作證的第二天,斯塔莫斯的報告出來了。它的標題是「信息操作和Facebook」,它詳細地解釋了一個外國對手如何利用Facebook來操縱人們。但沒有具體的例子或細節,也沒有直接提及俄羅斯。這讓人感到乏味和謹慎。正如蕾妮·迪雷斯塔所說:「我記得看到報告出來的時候,心想,『哦,天哪,這是他們在六個月里能做的最好的事情嗎?』」

一個月後,《時代》雜誌的一篇報道向斯塔莫斯的團隊指出,他們可能在分析中漏掉了一些東西。文章援引了一位未具名的高級情報官員的話稱,俄羅斯特工在Facebook上購買廣告,用宣傳來攻擊美國人。大約在同一時間,安全團隊也從國會調查人員那裡得到了一些線索,讓他們認為情報機構確實在調查俄羅斯的Facebook廣告。由於措手不及,團隊成員開始深入挖掘公司的檔案廣告數據。

最終,根據一系列數據點對交易進行分類——廣告是以盧布購買的嗎?他們是在語言被設置為俄語的瀏覽器內購買的嗎?他們能夠找到一組由一個叫做互聯網研究機構的影子俄羅斯集團提供資金的賬戶,這些賬戶被設計用來操縱美國的政治輿論。例如,有一個叫做德克薩斯之心的頁面, 它推動了孤星州的分裂。還有黑人主義者,它推出了關於警察對黑人男性和女性過度用武的報道,並且比被證實的「黑人的生命很重要」頁面有更多的追隨者。

很多安全研究人員都表示,Facebook花了這麼長時間才意識到俄羅斯是如何利用這個平台的很不正常。畢竟,該組織在Facebook上是眾所周知的。該公司的高管們表示,他們為找到虛假賬戶花了很長時間而感到尷尬,但他們指出,他們從未得到美國情報機構的幫助。參議院情報委員會的一名工作人員也對該公司表示了憤怒。「很明顯,這是俄羅斯人會利用的一種策略,」這名工作人員說。

當Facebook最終在其平台上找到了俄羅斯的宣傳時,這一發現引發了軒然大波。首先, 由於計算錯誤,稱這個俄羅斯集團在廣告上花費了數百萬美元,但實際總數只有6位數。 一旦這個錯誤得到解決,就會產生分歧,因為他們不知道該透露多少,以及向誰透露。Facebook可以向公眾發布有關廣告的數據,或者是將所有內容發布到國會,或者什麼也不發布。大部分的爭論取決於用戶隱私的問題。安全團隊的成員擔心,移交私人用戶數據的法律過程,哪怕是屬於俄羅斯,也會為政府獲取其他Facebook用戶的數據打開大門。「內部存在真正的爭論,」一位高管表示。「我們是不是該說「去他媽的」,以及不用擔心嗎?」但最終,該公司決定將法律上的謹慎拋之於風。「僅僅因為雷切爾·馬多(Rachel Maddow)希望我們這樣做, 那將是瘋狂的。」

最終,他們在9月初發布了一篇署名為斯塔莫斯的博客文章宣布,據該公司透露,在2016年大選前後,俄羅斯向Facebook支付了10萬美元,用於大約3000個旨在影響美國政治的廣告。這篇文章中的每一句話似乎都淡化了這些新披露的內容:廣告的數量很少,費用也很小。而Facebook也不打算發布這些信息。公眾也不會知道他們是什麼樣子,也不知道他們真正的目的是什麼。

這和迪雷斯塔想的完全不一樣。她一直覺得Facebook不夠坦誠,現在看來,這似乎是一種徹頭徹尾的敷衍搪塞。「那是當它從無能變成惡意的時候,」她說。幾周後,她接到了一個叫喬納森·奧爾布萊特(Jonathan Albright)的數字新聞中心的研究員打來的電話。自從選舉以來,他一直在繪製虛假信息的生態系統,他有一些好消息。「我找到了這個東西,」他說。奧爾布萊特已經開始深入研究Facebook使用的分析平台CrowdTangle。他發現 Facebook 關閉的賬戶中有6個賬戶的數據仍然存在, 凍結在一種假死狀態。有些帖子推動德克薩斯州脫離聯邦, 並在種族仇恨問題上扮演了角色。還有一些政治帖子,比如把克林頓稱為「兇殘的反美叛徒基拉里」。就在選舉之前, 黑人主義者的賬戶敦促其支持者遠離克林頓, 而投票給吉爾·斯坦因(Jill Stein)。奧爾布萊特分別下載了這6個賬戶中最近的500個帖子。他報告說,他們的帖子總共被轉發了3.4億多次。

十、

對於麥克納米來說,俄羅斯人使用這個平台的方式既不令人驚訝,也不奇怪。「他們找到了100到1000個憤怒和害怕的人, 然後利用 Facebook 的工具做廣告, 讓人們加入群組,」他說。「這正是Facebook的設計初衷。」

麥克納米和哈里斯在7月首次前往華盛頓特區,與國會議員會面。然後,在9月,迪雷斯塔加入了他們,並開始把所有的空閒時間都花在諮詢參議員、眾議員和職員身上。美國眾議院和參議院情報委員會即將舉行聽證會,討論俄羅斯利用社交媒體干預美國大選的問題,麥克納米、哈里斯和迪雷斯頓正在幫助他們做好準備。他們提出的一個早期問題是,誰應該被傳喚出庭作證。哈里斯建議把大型科技公司的首席執行官們召集到一起,創造一個戲劇性的場景:他們都站成一排整齊的排着隊,舉起右手宣誓,這與前幾代煙草公司高管們被迫做的事情大致相同。最終,這三家公司——Facebook、Twitter和谷歌——的法律總顧問進入了獅子的巢穴。

所以在11月1日,科林·斯特雷奇從 Facebook 來到這裡, 準備遭受抨擊。在聽證期間,迪雷斯塔坐在她舊金山坐的床上,戴着耳機看着他們, 儘量不吵醒她的小孩。在她的注視下,馬可·盧比奧(Marco Rubio )明智地問道,Facebook是否甚至有一項禁止外國政府通過該平台發起影響力運動的政策。答案是否定的。羅德島州參議員傑克·里德(Jack Reed)接着問,Facebook是否覺得有義務單獨通知所有看過俄羅斯廣告的用戶,他們被欺騙了。答案又是否定的。但最具威脅性的評論來自Facebook本州的資深參議員黛安·范斯坦(Dianne Feinstein)。「你創造了這些平台,現在它們被濫用了,你們必須做點什麼,」她宣稱。「或者我們會做點什麼。」

聽證會結束後,另一個大壩似乎已經崩潰,前Facebook高管也開始公開批評公司。11月8日,億萬富翁企業家肖恩·帕克(Sean Parker),Facebook的第一任總裁,說他現在後悔把Facebook推向了世界。

我不知道我是否真的理解了我所說的話的後果,上帝只知道它對我們孩子的大腦造成了什麼樣的影響。

11天後,Facebook的前隱私經理桑迪·帕拉基拉斯(Sandy Parakilas)在《紐約時報》發表了一篇專欄文章,呼籲政府對Facebook進行監管:「該公司不會主動保護我們,我們的民主正岌岌可危。」

十一、

聽證會當天,扎克伯格不得不召開Facebook第三季度的財報電話會議。這些數字一如既往地出色,但他的心情卻並非如此。通常情況下, 這些電話會議能讓一個人帶着12杯咖啡進入睡眠狀態; 或者讓高管說, 一切都很順利, 即使事實並非如此。 但扎克伯格採取了不同的方式。

俄羅斯人試圖利用我們的工具來播下不信任的種子,讓我感到不安,我們構建這些工具,是為了幫助人們建立聯繫,讓我們更緊密地聯繫在一起。他們用這些方法來破壞我們的價值觀。他們所做的是錯誤的,我們不會容忍這種行為。

他說,Facebook將在安全方面投入更多的資金,以至於 Facebook 在一段時間賺的錢會"顯著"減少。「我想明確我們的首要任務是什麼:保護我們的社區比我們的利潤最大化更重要。」扎克伯格表示,該公司真正想要的是讓用戶發現他們在Facebook上的「時間花得更好」,這已經成為了特里斯坦·哈里斯的名片,以及他的非營利組織的名字。

其他的跡象也出現了,扎克伯格開始接受對他公司的批評。 例如,Facebook 的新聞項目似乎讓公司更加認真地履行作為出版商的義務,而不僅僅是一個平台。在秋季,該公司宣布,扎克伯格決定——在多年抵制這個想法後——使用Facebook即時文章的出版商也能要求讀者訂閱。在大選後的幾個月里,為嚴肅的出版物付費,似乎既是新聞業的前進之路,也是抵制後真相政治格局的一種方式。此外, 提供訂閱幫助建立了扎克伯格聲稱想要推動這個平台的各種激勵措施。 Facebook新聞產品負責人、紐約時報的一名校友亞歷克斯·哈迪曼(Alex Hardiman )等人開始意識到,Facebook長期以來一直幫助創建一個商業體系,獎勵出版商追求轟動效應,而非準確性或深度。「如果我們只是根據原始的點擊和互動來獎勵內容,我們可能會看到越來越聳人聽聞的內容,標題黨等,」她說。一個只對點擊而不是訂閱進行獎勵的社交網絡, 就像一個約會服務, 鼓勵一夜情而不是結婚。

十二、

在2017年感恩節前的幾個星期,扎克伯格在Facebook園區召開了他的季度全體會議,地點是一個名為「黑客廣場」的戶外空間。他告訴每個人他希望他們能過一個愉快的假期。然後他說,

今年,有了最近的新聞,我們中的很多人可能會被問到:『Facebook上發生了什麼?』今年是艱難的一年……但是……我所知道的是,我們很幸運能在數十億人的生命中扮演重要的角色。這是一種特權,但它也給我們所有人都帶來了巨大的責任。

據一位出席者透露,這番話比他們從扎克伯格那裡聽到的任何話都更直率、更私人化。他看上去很謙卑,甚至有點受了教訓。「我不認為他晚上睡得很好,」這名員工說。「我認為他對所發生的一切感到懊悔。」

在深秋季節,批評之聲繼續上升:Facebook被指成為傳播針對緬甸羅辛亞人的致命宣傳的中心媒介,以及支持菲律賓的野蠻領導人羅德里戈杜特爾特(Rodrigo Duterte)。12月早些時候,曾在Facebook負責用戶增長的副總裁查馬斯·帕里哈皮蒂亞(Chamath Palihapitiya)在斯坦福大學的一場演講中表示,他認為Facebook等社交媒體平台「創造了一種工具,可以撕裂社會結構」,他為自己參與其中感到「巨大的負罪感」。他說,他儘量不使用Facebook,也不允許他的孩子使用這樣的平台。

帕里哈皮蒂亞的批評以一種與其他人不同的方式刺痛了很多人。他與Facebook的許多高管關係密切,在硅谷和Facebook的工程師中有着深厚的威望,也是金州勇士隊的部分所有者。雪莉·桑德伯格有時會在脖子上佩戴一條項鍊,一條項鍊是扎克伯格送給她的,另一條就是在她丈夫去世後,帕里哈皮蒂亞送她的。該公司發表聲明說,帕里哈皮蒂亞已經很久沒有在那裡工作了。「那時的Facebook是一家完全不同的公司,隨着我們的成長,我們也意識到我們的責任也在增長。」當被問及為什麼公司會對帕里哈皮蒂亞做出回應,而不是對其他人,一位Facebook的高級主管說,「查馬斯是這裡很多人的朋友。」

與此同時,羅傑·麥克納米也在媒體上對Facebook進行了抨擊。他在《華盛頓月刊》上發表了一篇文章,之後又在《華盛頓郵報》和《衛報》上發表了文章。Facebook對他的印象不太好。高管們認為他誇大了自己與公司的關係,並在批評中獲取利益。該公司管理團隊的副總裁安德魯·博斯沃思(Andrew Bosworth)在Twitter上寫道:「我在Facebook工作了12年,我必須問:誰他媽的是羅傑·麥克納米?」

不過,扎克伯格似乎確實渴望修補一堵圍牆。大約在這段時間,一群Facebook的高管們聚集在曼哈頓的一家高檔餐廳Grill,與來自新聞集團的高管們共進晚餐。剛開始的時候, 扎克伯格就向默多克敬酒,他讀了一本關於這位老人的傳記,對他的成就大加讚賞。然後他描述了一場他曾經和默多克打過的網球比賽。起初,他認為和一個比他年長50歲的人打球是很容易的。但他很快意識到,默多克是來競爭的。

十三、

2018年1月4日,扎克伯格宣布他將面臨一項新的個人挑戰。在過去的九年裡,他都致力於自我完善。他的第一個挑戰是滑稽的——戴領帶——其他人都有些自命不凡, 有點像大學生。他想學中文,讀25本書,跑365英里。但今年,他的語氣很嚴肅。「全世界都感到焦慮和分裂,Facebook有很多工作要做——無論是保護我們的社區免受虐待和仇恨,還是防止民族國家的干涉,或者確保在Facebook上的時間花得更好,」扎克伯格宣稱。他的語言不是原創的——他又從特里斯坦·哈里斯那兒借了——但根據他身邊許多人的敘述,這完全是真誠的。

事實證明,新的一年的挑戰,是經過仔細考慮的編排,設置了一系列的公告,首先是在接下來的一周里宣布動態信息流算法將被重新調整,以支持「有意義的互動」。那些讓我們看起來喜歡、但不評論或關心的帖子和視頻將被降低推薦權重。亞當·莫塞里解釋說,這種觀點認為,在網絡上「與人的互動與許多衡量幸福的指標呈正相關,而被動地消費在線內容則不那麼重要。」

對於該公司的許多人來說,這一公告的宣布標誌着一個巨大的轉變。Facebook想要扭轉一輛已經全速行駛了14年的汽車的行駛方向。從一開始,扎克伯格的抱負就是在Facebook內部創建另一個互聯網,或者另一個世界,讓人們儘可能多地使用它。這種商業模式是建立在廣告之上的,而廣告對於人們的時間來說是貪得無厭的。但現在扎克伯格表示,他希望這些新變化會讓人們更少使用Facebook。

這一消息受到了媒體的強烈抨擊。在推出過程中,莫塞里解釋說,Facebook會降低企業、名人和出版商分享的內容,並優先考慮朋友和家人分享的內容。評論家們推測,這些變化只是向出版業「豎起中指」的一種方式。「Facebook實質上已經要與媒體吻別了,」弗蘭克林·福爾(Franklin Foer )在《大西洋月刊》上寫道。「Facebook將重新回到更加私人的業務上,我們會因為糟糕的假期以及平庸的孩子感到自卑。」

但在Facebook內部,高管們堅稱,事實並非如此。安克去年12月從該公司退休,但他一直致力於對這些變化進行研究,他對管理團隊有很大的好感。他表示:「把這看作是從新聞行業中撤退,將是一個錯誤。這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撤退,即不再出現『任何事情都會發生, 如果它與我們的算法一起推動參與的話』那種情況。』」據該公司的其他人說,扎克伯格並不想退出真正的新聞業。他只是真誠地希望在這個平台上少些廢話:少些沒有實質內容的報道。

然後,在宣布「有意義的互動」一周後,扎克伯格宣布了另一個似乎能夠解決這些問題的改變。 他在自己的個人頁面上寫道,Facebook將會鼓勵某些出版商的發展,這些出版商的內容是「值得信賴的、信息豐富的、本地化的」,這是公司發展歷程中的第一次。在過去的一年裡,Facebook一直在開發算法,以打擊發布虛假內容的出版商。而現在,Facebook正試圖挖掘好的內容。他解釋說,首先,該公司將發起讀者調查,來確定哪些來源值得信賴。批評人士很快指出,這個系統肯定會被人利用,許多人會說,他們之所以信任消息來源,僅僅是因為他們認識這些出版商。但至少,這一聲明在董事會和新聞編輯室中得到了更好的效果。就在這篇文章發表後,《紐約時報》的股價迅速飆升——新聞集團的股價也隨之飆升。

扎克伯格已經暗示——而且內部人士已經證實——在接下來的一年裡,我們應該期待更多像這樣的公告。該公司正嘗試讓出版商對付費牆有更大的控制權,並允許他們更醒目地重新確立多年前被Facebook夷平的品牌標識。Facebook的老對手默多克在1月底表示,如果Facebook真的重視「值得信賴」的出版商,那麼它應該向他們支付版權費。

然而,Facebook真正關心的是它自己的命運。它建立在網絡效應的力量之上:你加入,因為其他人都加入了。但是,網絡效應在驅使人們離開一個平台的過程中同樣強大。扎克伯格明白這一點。畢竟, 十年前, 他為MySpace創造了這些問題, 並且可以說今天正在對 Snap 做同樣的事情。在某種程度上,扎克伯格避免了這種命運,因為他已經證明了自己在消除最大的威脅方面表現得很出色。當社交媒體開始被圖片所驅動時,他買下了Instagram。當消息傳遞開始時, 他買了 WhatsApp。 當 Snapchat 成為一個威脅時, 他抄襲了它。現在,在他所有關於「時間花得更好」的談話中,好像他也在試圖拉攏特里斯坦·哈里斯。

但認識他的人說,扎克伯格在過去幾個月的磨難中確實改變了。他已經深刻反思了,已經考慮了所發生的事情,他真正關心的是他的公司能否解決圍繞着它的問題。 他也很擔心。 「這一整年極大地改變了他個人的技術樂觀主義,」該公司的一名高管表示。「這讓他對人們濫用他所建的東西的方式更加偏執。」

過去的一年也改變了Facebook對它是出版商還是平台的根本理解。該公司一直以挑釁的態度回答這個問題——平台、平台、平台——處於監管、財務,甚至是情感方面的原因。但現在,Facebook逐漸開始進化了。當然,這是一個平台,而且永遠都是。不過,該公司現在也意識到,它承擔着出版商所做的一些責任:為讀者服務,為真相服務。如果你把世界搞得四分五裂,你就不能讓世界變得更開放、更加緊密地聯繫在一起了。那麼它是什麼:出版商還是平台?Facebook似乎終於意識到兩者都是非常明顯的了。

編譯組出品。

編譯:郝鵬程、王雅琪

評論列表

頭像
2024-04-20 22:04:51

文章我看過,感覺說的挺對的,有問題的話可以多去看看

頭像
2024-03-22 17:03:54

如果發信息不回,怎麼辦?

頭像
2023-09-01 15:09:25

發了正能量的信息了 還是不回怎麼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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