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拋棄、被騙錢的女孩，想靠整容逆風翻盤

1.

倩是我在上一家公司的同事，我們認識得有5，6年的時間了。我的生活軌跡很平常，大學畢業之後就參加工作，談過一些戀愛。現在雖然一個人生活，但工作忙碌，又要經營愛好，內心也還算充實寧靜。不過小倩就不一樣了，她是我身邊唯一還在心靈的洪流里，顛沛流離，苦苦掙扎的女生。

在辦公室見到小倩的第一眼，我在心裡默嘆，好一個精緻幹練的職場女性，不過看起來似乎不太好惹。她的眼睛太大，黑眼仁小，眼白多，不笑的時候，神情頗為凌厲。我初來乍到，都不太敢跟她說話，怕碰釘子，沒想到小倩竟主動和我打招呼。

那家企業是醫藥公司，老國企了，雖然也有年輕的面孔，但是總給我一種暮氣沉沉的感覺。格子間裡的那一張張的臉，灰撲撲的，面無表情，冰冷得機器人一樣。我時常會感到壓抑，只有小倩高跟鞋的聲音響起時，才會為之一振。她的精緻，朝氣，活潑，像一陣清風，吹散了沉悶的空氣，但也似乎有點格格不入。

小倩比我早入職兩年，我們的崗位是一樣的，負責政府事務的區域經理，只是跑的省份不同。工作內容主要就是負責招投標資料的遞送，和衛計委等相關的政府部門建立溝通渠道，收集和分析政策。說得再直白點，就是去公關政府官員，以期能在政策方面獲得利益。

我完全是新手，之前也沒有從事過醫藥行業，更沒有搞過公關，所以幹起來很吃力。幸好也沒有嚴格的績效考核，只要定期出差，即使完全沒有進展也無人問責。小倩就比我厲害多了，她從畢業開始，就從事這個行業，之前在外資藥企做銷售。做這個崗位沒多久，僅僅依靠陌生拜訪，就和兩個省份的重要官員建立了不錯的聯繫。

小倩能力強，脾氣也大，她經常在我們部門經理的辦公室，為了一些事和他發聲爭執。我們部門有個資歷很深的大姐，有一次從經理辦公室出來，拉着我悄悄的說，裡面又吵起來了，「你說她氣性咋就那麼大呢，到底是年輕啊，胳膊能擰得過大腿麼。這公司水深着呢，得罪了人，以後有她吃啞巴虧的時候。」

老大姐說得沒錯，這家公司有很多的關係戶，內部關係錯綜複雜，自然也有很多利益分配不公平的事。我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但小倩不同，她受不了氣，也吃不得虧，一定要為自己爭取。

不出差的時候，我和小倩沒有具體的工作，每天坐在辦公室無所事事。我比較守規矩，每天都會準時到公司，實在無聊，就給其他的同事搭把手。而小倩基本上都是睡到中午，才匆匆忙忙來公司，有的時候乾脆一天都不出現。部門經理說過她幾次，但是她說自己的工作完成就行了，為什麼一定要坐辦公室。礙於她的業績確實出色，部門經理也只好睜一眼閉一眼，儘管有同事頗有微詞。

小倩在公司的時候，會經常讓我陪她去抽煙。公司樓上那一整層是清水房，沒有裝修，是絕佳的吸煙室。小倩的煙齡十幾年了，我原本是不抽煙的，禁不住她的耳濡目染，也抽上了。我注意到小倩有個習慣，拆開一包香煙的時候，她會抽出一根，閉眼默禱幾秒鐘，過濾嘴朝下又放回盒子裡。我問她這是什麼意思，小倩的臉上現出孩子式的天真笑容，「是許願煙啊，許願煙一定要最後抽，願望才會實現。」

慢慢的小倩對我無話不談，從公司的八卦，到她的情感生活，甚至家庭隱私，都有涉及。原來就在我剛進公司不久前，小倩才和前夫辦完離婚手續。至於離婚的原因，小倩說「一個每月只拿2000來塊死工資的男人，竟然還在網上約炮，而且專挑中老年女性，這誰能忍得了。更不要說他還有個奇葩的家庭，他媽竟然說，我兒子吃不了風吹日曬的苦的，他就適合現在這樣輕鬆的工作。小倩你能幹，你就負責在外面掙錢好了。」我隨口問她，那既然這麼看不上人家，當初為什麼要跟他結婚呢。小倩深吸了口煙，她抽煙時候的表情很有味道，等到漂亮的煙圈從嘴裡吐出來，小倩才幽幽地答道，「因為我進了這家公司之後，心態失衡了。」

小倩以前在外企，環境相對公平，大家憑本事吃飯，靠關係這樣的情況幾乎沒有。但是現在的公司是老國企，裡面的事情烏七八糟的。公司有個前台妹妹，又黑又瘦，也不太會打扮自己，小倩平時都不太拿正眼看她。但一個偶然的機會，小倩聽到別人說，這個女孩和公司某高層領導是親戚關係，而且老公是個富二代，家裡住別墅，開得近百萬的豪車。公司老總的秘書，身材幹癟，長相普通，臉上還凹凸不平全是痘痘，竟然和老總是情人關係。平時跟着老總借出差的名義到處遊玩，背的包包也都是大牌。看多了這樣的事，小倩心中開始不平衡了，論相貌能力，她都比這些女的出色多了，但過的生活卻是天差地別。她理所當然的，把這一切歸咎於自己找的男人不對。

離婚之後，小倩談過兩段很短暫的戀愛，據她講，都沒有真正地走過心，直到遇到了陳先生。陳先生50出頭了，頗為富有，身世很傳奇。年輕的時候涉黑，坐過牢，在附近的兩省範圍內，都有很多稱兄道弟的人。他結過三次婚，有兩個孩子，和現任老婆常年分居兩地。小倩跟着他，可以說過上了理想中的生活，平時住着別墅，喝茶種花養魚，定期會去自駕旅行。但是她的頭頂始終有烏雲籠罩，寒假和暑假期間，陳先生的老婆和小女兒會回來住。每到這個時候，小倩就要收拾起所有的東西，灰溜溜地搬回到自己的出租房裡。

小倩很直接，她讓陳先生儘快離婚。陳先生給小倩洗腦，「你這個性格，太着急了，我們才相處了多久，我敢和你結婚麼。如果你老實地跟着我，我們要是處得好，幾年之後，我自然會跟她離婚，和你結婚的。我跟她早就沒感情了，只是為了孩子。「小倩初一聽，這個話也有道理，但轉念一想，萬一幾年之後，他還是不離婚怎麼辦，到時候人老珠黃，也不會再有人要了。但是任她和陳先生怎麼理論，陳先生都不鬆口，還教育她，說她性格太剛，不懂隱忍，也不夠圓滑，在社會上是要吃虧的。

2

不到一年的時間，我就離開了那家公司。在這之後，我和小倩就見得少了，只是偶爾會約出來吃個飯，聽她斷斷續續的講了些後來的遭遇。

小倩和陳先生分分合合了很多次，在他們分手期間，小倩也陸陸續續的跟幾個男人在一起過。小倩在參加一次唱歌的比賽中，認識了一個小她幾歲的男人。這段戀情持續的時間還比較長，大概有一年的時間，但是分得特別的慘烈。那年春節的時候，小倩跟着男人回老家過年。男人的父母從小離異，爸爸和奶奶帶他長大。小倩沒有想到的是，她遭到了他們公然的歧視。在爸爸和奶奶的心目中，只有老師醫生公務員才是好工作。像小倩這樣做銷售的女孩子，拿不上檯面，而且年齡也偏大了，配不上他們家的兒子。

小倩哪裡能忍這口氣，和他們當面爭吵起來，讓小倩無比失望的是，男友在這個期間始終沉默不語。晚上12點，小倩和他們吵得筋疲力竭，哭着收拾東西跑了出去。出來站在路邊，面對着黑漆漆的夜，寒冬凜冽的風，小倩很脆弱，她拿着手機撥通了陳先生的電話。

陳先生開了200多公里的路，找到了正在路邊瑟瑟發抖的小倩。小倩這次似乎也想明白了，這個人既然註定逃不開，那就什麼都不計較了，也不管什麼未來了，就好好的在一起吧。像陳先生的那些前女友一樣，無私地奉獻，不求回報，只盼他最後能給自己一個公正的待遇。

事實證明，小倩可做不了忍氣吞聲的賢惠女人。陳先生的老婆買了新房，需要錢裝修，他手頭雖然緊，也千方百計地挪錢給她。陳先生的女兒才10歲，人長得可愛性格也機靈，哄得陳先生團團轉，什麼要求都滿足她。一個學期學費十幾萬的私立學校，竟出錢讓她上了。小倩妒火中燒，也想為自己爭取利益，不然太吃虧了。她開始鬧着讓陳先生給買輛車，為了這個事情，吵了好幾架，最後心愿終於達成了。雖然不過是輛二手車，好歹心裡也舒服點。小倩前兩年由父母出首付，買了一套房子，馬上要交房了，但是裝修費還沒有着落，她想讓陳先生出了。陳先生起初不答應，她就氣不過，憑什麼對老婆痛快，而到她這裡就這麼的費勁，為了這個事，又是徹夜不眠的撕扯。

陳先生對她的這種心態很不滿意，他反覆的說，「你中間跟了那麼多男人，我都還繼續要你，說明我對你的感情是真的。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拼命地要這要那的。我離不離婚只是時間的問題，主要是太麻煩了，孩子的撫養權，還有財產的分割。你要沒有安全感，那你就生個孩子，我完全同意。」小倩也想要個孩子，有了孩子的話，可能自己就不會這麼慌了，她也喜歡孩子。但是和陳先生試了很久，卻總也懷不上，不知道是誰的問題。孩子要不上，小倩的心裡就老是沒着落，她沒辦法說服自己就這麼歲月靜好的和陳先生過下去，總想去抓住點實在的東西。

3.

我其實主張小倩和陳先生分開，明擺着是一灘渾水，不過小倩說她愛陳先生，跟誰在一起，也不如他。我就順勢說，「其實陳先生說得對，你如果真的愛他，就應該什麼都不計較。」小倩睜圓了她的那雙大眼睛，像看傻子一樣的看着我，「我又不是聖母，你說得輕巧，我看你要是我的處境，也不一定能做到。」我被她噎得夠嗆，但還是耐心的出主意，「你是不是太空虛了，不要把心思全放在他身上嘛，好好的經營下自己的事業。如果你能掙錢了，還在乎他那三瓜倆棗的，想要什麼都自己買了。」小倩搖搖頭嘆着氣說，「談何容易。」

在我離開那家公司沒多久之後，受集團高層腐敗案件的牽連，公司經營發生問題，小倩不幸被裁員了。在之後的兩年裡，她一口氣換了四家醫療相關的公司，但都沒有掀起多大的水花來。我一向認為小倩的工作能力挺強的，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讓她在職場止步不前。有一次，小倩和陳先生吵架分了手，又剛從公司離職，在等待新的工作機會。她告訴我說手頭有點緊，問我借5000塊來周轉。小倩以前的工資不算低，一個月固定的有8千多，還有不少的補貼和獎金。我驚訝的問她怎麼手頭一點積蓄也沒有，小倩告訴我，她租的房子一個月得2千，房貸還有2千，剩下的隨便花花就沒了。

小倩的錢花去哪裡了，其實我也大概知道，畢竟都是女孩子嘛。有一次我跟她逛街，她試穿了一件紅色呢子大衣，確實很好看，越發地襯得她膚色雪白。我嚷嚷着，「不錯不錯，買了吧，多少錢啊？」翻過吊牌一看，3千多塊，嚇得舌頭一縮，又問店員打折不，店員表示，新上的款不打折。小倩也覺得有點貴，不過她似乎特別喜歡，在鏡子前面左照右照的，捨不得脫下來。店員趁機在旁邊煽風點火，「美女你就拿上吧，你身材高挑氣質又好，穿上特別的好看，這款衣服不是誰都能hold住的，店裡來了這麼多人，你是唯一的一個。。。。」小倩聽了飄飄然，銀牙一咬，「好吧，那我買了。」結賬的時候，又被店員推銷了一對200多塊的耳環，還有一副打了折300多塊的太陽鏡。據我的觀察，衣服鞋子飾品這些對小倩來說，只是冰山一角。還有各種護膚品，化妝品，美容儀，每個月還要種睫毛，美甲以及護髮，這些都老燒錢了。連小倩自己都說，她是典型的「精緻窮」，外表看着光鮮亮麗，實際上荷包空空。

我從那家國企辭職之後，去了一家保險公司，一年之後升了主管。我看到小倩經濟緊張，就勸她來我們公司做個兼職銷售，算是多開闢一個收入渠道，小倩同意了。我們公司在入職前要參加一個培訓，時間一個月，每天早晨8點半開始，晚上5點半結束， 遲到或者早退3次就要被退訓，入不了職。小倩剛開始兩天還很正常，結果第三天就曠到了一上午，她解釋說實在起不來。我才知道小倩常年保持着晚上4，5點睡覺，中午1，2點起來的作息。

連續曠到了2天之後，我緊張極了，因為還有一次機會就要被退訓。那天早晨她又沒有按時來，我打電話沒人接，只好衝到她家，拳打腳踢地錘了半天的門，但始終無人響應。在下午兩點的時候，小倩終於給我回過來電話。她昨天感冒了，一個人很難受，就忍不住聯繫了陳先生。陳先生把她接回了在郊區的別墅，他們又和好了。小倩說，以後住在他家，離公司太遠，早晨來不及，培訓不能繼續參加了。我挨了領導狠狠的一頓批評，讓我以後要擦亮眼睛，不要找些不靠譜的人，浪費公司的資源。

那次之後，我和小倩便很少聯繫，她心裡有愧，我心裡有氣。我也不想聽她和陳先生那些破事，翻來覆去的早就膩煩了，我盼望她下次找我，能聊點新的故事。一年多的時間以來，她只在微信上跟我聊了了幾句。一次是問我，哪個銀行的日轉賬限額比較高，我心頭微微疑惑了下，她又沒在做什麼生意，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筆的資金往來，但也沒有細究。還有一次，她諮詢我，對於整容出現的風險，她買的醫療保險賠償不。我吃驚道，「你不會要去整容吧，你長得這麼美，根本不需要好吧，別瞎折騰了。」她回答，「我在考慮呢，還是挺怕疼。」最近一次是告訴我，她和陳先生以及他老婆大鬧了一場，和他徹底分了手。

4.

小倩再次約我是在一年以後，她開車來接的我，一上車就抱怨我不主動找她。我忍不住反駁她，「拉到吧，是你忙着談戀愛，沒空搭理我吧。說吧，這次又怎麼了，不會還是和陳哥那點事吧。」小倩的表情有點不自然，」實話跟你說吧，我遇到大事了，不然也不敢驚動你。」

那天下午，我和小倩計劃去一個廢棄工廠改造的文創園逛逛，晚上去吃火鍋。到了園子裡，我先下了車，小倩倒車進停車位。在車上的時候，小倩一直用側臉對着我，我沒發現什麼異樣，只覺得她好像瘦了很多。現在能看到正臉了，我忽然覺得不對勁，她似乎和以前長得有些不同了。我注視着她的鼻子，聯想到她之前問過我的話，心中更加確定，於是大聲問小倩，「你老實交代，是不是去整容了。」

小倩看着我，不好意思地笑着，又有些吃驚，「你也太厲害了吧，除了我媽，你是第二個看出來的人，別人都說不太明顯。」在和陳先生倒數第二次分手的時候，小倩整整一個月沒有出門。每天坐在家中，看着鏡子中的自己，越看越討厭。那張臉滿是肥肉，下垂得厲害，還有法令紋和木偶紋。這樣一張臉，怎麼能得到男人的愛呢，所以她對自己下了狠手。接受了全麻手術，取了肋軟骨，墊了鼻子，同時做了線雕，提升了面部，還割了眉毛上的一塊皮膚，讓額頭更緊實。

在我的印象里，小倩一直都是很美的，當然她算不上毫無瑕疵，不過不影響她是個美人。我細細地打量她，但怎麼也想不起來，整容前她的樣子，真的有她講的那麼不堪嗎。小倩從手機里翻出以前的照片，我兩相對比，發現除了鼻頭稍有點肉，她以前只不過是胖了些，所以顯得臉比較大。小倩也說，醫生告訴她，關鍵還是要自律，控制體重，不要熬夜抽煙，不然很快又會打回原型。「熬夜抽煙是十多年的習慣了，我哪裡能改得掉啊，估計這輩子都不可能了。哎，還是多掙錢吧，不行了又去做就完了。」

在逛園子的過程中，我注意到小倩有些心不在焉，精神頭明顯不如從前。她蹲在地上給我拍了一張照片，站起來的時候，眼前發黑，腳步凌亂，差點跌倒。我連忙扶了她一把，「你的體力怎麼差成這個樣子了。」小倩問了一下，喘着氣說，「才打了一個孩子，全麻，整容也是全麻，都在今年，可能對身體還是有影響吧。而且我熬了三個通宵沒睡覺了。。。」我吃驚的看着她，話還沒有說出口，小倩飛快地瞟了我一眼，又把眼睛移開了，看着前方，苦笑了一下，「哎，這一年發生太多的事了。有時候我在想，人家的一年怎麼就風平浪靜過去了，而我就得這樣跌宕起伏的。」

從去年開始，陳先生的生意就遭受重創，手頭一分錢的流動資金都沒有，日常生活全靠拆東牆補西牆。小倩的房子開始裝修了，陳先生拗不過她，象徵性的出了些錢和力，但嘴上卻抱怨連連。陳先生的錢緊張，小倩的生活質量也跟着下降了，眼看着從陳先生那裡拿不到錢了，她就逼陳先生離婚逼得愈發得緊。倒數第二次分手的時候，陳先生惡狠狠的罵她，「你就是餵不熟的白眼狼，連狗都不如，永遠不知滿足，給老子滾，再也不要回來。」小倩聽了傷心不已。

就在這個時候，小倩的工作也遇到了挫折。小倩跳了這麼多次槽，職位一直是省區經理，她想謀求一家公司大區經理的職位（大區經理比省區經理高一個級別），謊稱以前的職位就是大區經理，並且通過面試順利入職。幾個月後，小倩在新公司不知怎麼得罪了一個同事，這個同事動用關係，查到了小倩簡歷造假，把她踢出了公司。

小倩的媽媽看她整天在家魂不守舍，就建議她去相親網站上註冊一個賬號，說不定能在上面找到合適的對象。小倩受不了媽媽每天的嘮叨，再加上確實無事可做，就聽了她的話，並且和一個男生聊上了。原本她對這個男生沒什麼興趣，他的話題都很無聊，只是高興了才聊兩句。

接觸了差不多一個月之後，這個男生就說，自己手頭有一個項目，很賺錢，只需要投錢進去，什麼都不用管，問她參與不。小倩剛開始拒絕了，但是禁不住這個男生的軟磨硬泡，終於決定試試。最開始只轉了幾百塊給他，過了兩天男生返回給她雙倍的錢。看到收益不錯，小倩膽子越來越大，從幾百到幾千幾萬，越投越多。盈利最高的時候，淨賺了30多萬，小倩做整容手術的錢，就是這麼來的。

最後一次，男生讓她把卡里剩下的錢全部都投進去，玩一個大的，之後就收手。小倩已經昏了頭了，她開始幻想着自己賺了幾百萬，買了大房子和好車，在陳先生面前耀武揚威的樣子。但這一次出了意外，錢投進去後，沒有賺，全部虧完了。男生說只是行情短暫的波動，讓她繼續補倉。小倩想，本來已經到手的30萬，就這樣沒了，太不甘心，她沒想到，這原本就不是她的錢。小倩手上沒有錢，就去借了網貸以及小額貸款公司的錢，一共70多萬，全部轉給了那個男生。轉過去之後，沒過兩天，男生就失聯了。

去警察局報案的時候，小倩才發現，她對這個男生一無所知。從來沒有見過面，只有一個微信賬號和手機號碼。警察了解情況之後，告訴她，這個案子根本沒法立。小倩參與的這個所謂的賺錢的項目，就是網絡賭博。他們之間的有真實的賬目往來，可以被認為是自願參加的賭博，輸了錢，並不能被定性為詐騙。小倩絕望的看着警察，那錢就追不回來了麼。警察同情的看着她，「姑娘，這樣的案子我們遇到太多了。即使破了，錢也早就被揮霍一空，基本沒有追回來的可能。」

5.

我和小倩還在國企上班的時候，每到過節放假，包括新年這樣的時候，她都會纏着我，讓我陪她出去玩。我問她為什麼不回家去陪陪父母，她就嘆氣說，「哎，實在不想回去，就是個破碎的家庭。」她家裡以前的情況還不錯，但是後來投資失敗，導致家道中落，父母的情緒都不是太好。

小倩講得最多的，是她的母親，那是個有狂躁症的人。小倩小的時候，常常看到母親歇斯底里發脾氣的樣子，家裡經常是菜刀和盤子到處飛舞。一次，母親和父親吵架，又一次發作，把能砸的東西全部都砸了，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父親在旁邊沉默不語。小倩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她找到了一塊瓷磚，照着腦門就拍了下去，瓷磚嘩一聲碎了，鮮血從頭上流下來。父親看到之後急了，走過去對着還在發瘋的媽媽，左右開弓，幾拳就把她打翻在地，只剩喘氣的份，她才終於平靜了。

小倩雖然討厭母親的脾氣，但是很不幸的，她遺傳了這個基因。小倩和母親打電話，好好說話的時間超不過三句，之後總要吵起來。母親總會質問她，「你掙了多少錢了，隔壁家的姐姐都把父母送去歐洲玩了幾趟了，你呢。從小送你上那麼貴的私立學校，都白白的投資了嗎。」

至於父親，小倩的說法是，「他好像不關心我，我們幾乎無交流，也從來沒有抱過我。我覺得他只愛我媽，不愛我。」

小倩被騙錢之後，父母賣了在老家的一套房子，又找朋友借了些錢，竭盡全力，幫她還了40萬，還剩30萬元只有慢慢再還了。

小倩重新找了工作，和陳先生再一次和好了，但她的脾氣比以前更暴躁，吵架很兇。沉重的債務壓得她喘不過氣，陳先生自身難保，幫不了她。她每個月接到催款電話後，心情都極糟糕。在小倩 幾次三番的大鬧之後，陳先生逐漸對她不像以前那麼在意了。最後那一次的爭吵中，陳先生竟然說，「你放了我吧，我一個老頭子，身體又不好，你大好的年華，為什麼非要在這裡跟我耗呢，我跟你也耗不動了。」小倩衝到書房，拿出陳先生最愛的那把軍刀，在手上劃出一道口子，鮮血馬上滲出來。她對陳先生吼道，「現在馬上給你老婆打電話，我要讓她知道有我這麼個人的存在。除了寒暑假，都是我跟你在這個家裡，和你一起生活，今天我一定要讓她知道，不然我就死在這裡。」陳先生說，你瘋了嗎，我不打。小倩就拿着刀子又往胳膊上劃了個口子，陳先生無奈之下，撥通了老婆的電話，讓她馬上回家。

不一會，陳先生的手機就不停的響了起來，是他的父親和兄弟們，打來詢問他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斥罵他一把年紀了還折騰什麼，陳先生去花園不停的解釋。小倩抱着刀子，閉着眼睛，靠在沙發上，一言不發。陳先生接完電話，走過來把她手中的刀子奪走，說了句，你鬧吧，我要睡了，明天還有重要的事，就上樓了。 小倩等了一夜，陳先生的老婆始終沒有出現。

快天亮的時候，她在沙發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醒來時，陳先生已經出去了。小倩把這棟房子的每個房間都最後看了一遍，然後收拾起自己的東西，準備開車離開。在搬東西放進後備箱的時候，她的腰閃了一下，痛得直不起來，她想今天就是爬也要爬着離開這裡。小倩忍着劇痛開車回了家，之後在床上躺了兩個星期，連喝水都要爬着去倒。期間陳先生在她父母的要求下，打來一個電話，沒有一句關心，劈頭蓋臉對她一頓數落，「你知道不知道你那天把我害慘了，我有很多把柄在我老婆手上，惹毛了她，我就完了。。」接着又說她這裡不好那裡不好的，小倩安靜地聽着，完了問他，「你說完了嗎？」陳先生愣了一下，一陣沉默，小倩把電話掛了，那是他們最後一次聯繫。

6.

我聽到小倩和陳先生徹底掰了，心裡還挺為她高興的。這時我們已經離開了園子，找了家位置偏僻的火鍋店，坐着吃飯。我大快朵頤，小倩的胃口卻不太好，把一片毛肚在油碟里攪來攪去的。整容過後的小倩確實比以前更精緻了，可是臉色卻不太好，蠟黃色的。我嘴裡嚼着一塊牛肉，大聲問她，「那打孩子是怎麼回事。」小倩沖我不自然的笑了笑，「其實我今天本來是想跟你說另外一件事的。。。。」她的話還沒有說完，手機就響了。小倩的臉色變了變，接了起來，只一小會，她的表情逐漸不耐煩，終於吼出聲音來，「我知道了，說了幾遍了，我在外面吃飯，先不說了。」掛斷電話之後，小倩對我說，「我媽，唉，每天都要打幾遍電話，生怕我和白哥再和好。」

白哥是我們在國企時候的同事，我也見過幾次，不過他一直在外地派駐，所以不太熟悉。小倩和陳先生分手之後， 經常和白哥出去吃飯，交流得多了，兩個人自然就在一起了。一個多月之後，小倩意外懷孕了，本來白哥還挺高興，催着父母趕緊去提親。

就在這個當口，小倩無意間透露了自己有過一段婚史。白哥知道後，接受不了，說要好好的考慮一下和她的關係，隨後就躲出去了。小倩懷着孩子呢，不知道該怎麼辦，急得了不得。白哥讓她先別打孩子，但是小倩的父母覺得，既然不讓打孩子，那就得先拿營養費出來吧。不然怎麼敢留下這個孩子，萬一他以後不認，那不就慘了，她家還背着債務呢。

小倩把這個要求告訴了白哥，他嘴上同意了，但就是遲遲不給錢。這種曖昧不明的態度，讓小倩的父母十分的憤怒，他們覺得白哥就是不想負責任。小倩也沒辦法，她願意再給白哥一點時間，但是肚子裡的孩子不等人，等他一天天長大，再打就更困難了。於是她給了白哥一個最後的期限，那個期限到來的時候，白哥沒有出現，小倩就去把孩子打掉了。

兩周之後，白哥又回來找她，痛哭流涕的說，之前是自己做得不對。心裡還是愛她，想和她在一起，還給了她兩萬塊，去還貸款。小倩心軟了，又相信了白哥。父母知道以後，暴跳如雷，他們不停的遊說小倩，白哥之前的所作所為，代表他根本不值得信任。「你非要跟他複合也行，但是他得拿出誠意來。這樣吧，讓他幫你把30萬元的債務還了，同時拿出60萬的保證金出來，以防止以後他又跑了。」

小倩問父母，「他上哪裡去找這麼多錢呢？」。白哥在公司里熬了很多年，只是近兩年才找到門路，賺了點錢。基本上都拿出買了房子，手中沒有剩下多少。父親說，「如果他真的愛你，那他就一定有辦法的。」小倩被父母說動了，其實她對打孩子的事情也是意難平，心想不如就乘此機會，測試一下在他心中的份量。

白哥聽了之後，反問她，「30萬我可以幫你還，但是這個60萬保證金是什麼意思，以後是退還是不退呢。」小倩好言安撫他，「我父母也不是真的想要你這個錢，只是因為之前的事情，對你不放心。」他聽了沉默良久，說，「我喜歡你沒錯，但是你的父母這麼做，真的不合理，等我考慮一下。」小倩再要嘗試與他溝通，他就拒絕，她又忍不住發了脾氣，大罵白哥根本不愛她。

三天前，下午他們吵了一架，晚上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第二天早晨，白哥說新房裝修那邊有些事要處理，就出門了。快到晚飯的時間，小倩做好了一桌子的菜，問他什麼時候回來，得到的回應卻是，他回老家去了。小倩忍不住抱怨，「你也不提前說一聲，還做了這麼多的菜。」那邊卻再無回應。

7

白哥走後，小倩白天還好，但是一到晚上6，7點鐘，夜幕降臨之時，就會有大哭一場的衝動。晚上在床上翻來覆去，一閉眼那些事情就在腦子裡反反覆覆的糾纏，就是睡不着。她急起來，甚至設想過各種各樣的死法。跳樓不行，動靜太大了，而且死相難看。也不能死家裡，房子成了凶宅怎麼留給父母。最後想到個辦法，不如去跳在西藏的那個最喜歡的湖，這個死法很乾淨。

我們吃完飯，小倩送我回家，小心翼翼的問我，今天還開心嗎？我挺詫異，「什麼時候這麼見外了，還會這麼問。」小倩的眼眸暗淡無光，「我現在很孤獨啊，需要朋友，但是他們都怕見我，可能我身上負能量太多了吧。」

我和她坐在車裡，車停在我家小區門口。小倩拆了一盒香煙，抽出一根來，停頓了幾秒鐘，過濾嘴向下放回盒子裡。我笑着說，「還是這麼有儀式感啊。」她沖我粲然一笑，還像從前那樣純真美好，我差點看呆了，「那當然了，我也還是會做夢的。」

小倩點燃了一根煙，把煙盒和打火機遞給我。我擺擺手，「不用，戒了。」小倩不相信，勸了好幾次，見我不為所動，才驚訝的問，「你是怎麼做到的，我戒了多少次，都不行。」我花了一個小時的時間，勸她要振作，一個人生活也能很充實。但小倩搖搖頭說，「我不行，我身邊得有男人。」我問她，「既然你沒法一個人過，那何必又對男人要求那麼多呢，只要他陪着你就不好了嘛。」小倩說，「我不知道怎麼回事，總想占有更多。得到一樣之後，還想要另一樣。可這也沒什麼錯吧，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這不是人之常情嗎？」

走的時候，看到小倩的眼神依依不捨，我知道她現在需要的是陪伴她度過漫漫長夜的人。可是我想到有一個ppt沒做，運動任務也沒有完成，還是狠心離開了。

一周之後，小倩又約我吃飯。她翻來覆去說的，還是白哥究竟愛不愛她。我告訴她，「你想求一個結果的話，那就別較勁了，直接問他吧。」，逼着她出去給白哥打電話。我坐在餐廳里等着，半個小時過去了，小倩還沒有回來。我走到窗邊，看到小倩站在路燈下面，潔白美麗的面龐上滿是淚水，不停的說着什麼，像一隻鮮艷美麗的蝴蝶。我看了看表，已經夜裡12點了，想到明天還要早起上班，就吩咐服務員看好小倩的包，給她發了微信，起身離開了。幾天之後，我看到小倩發的朋友圈，她和白哥坐在一起，笑得很甜。不過半年之後，小倩告訴我她又單身了，我一點也不意外，我在等着他們和好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