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奔喪
我匆匆從帝都趕回花臨,給母親奔喪。
飛機降落在機場,我卻沒等到家裡的車,當我獨自打車趕去殯儀館時,迎面便看到一個年輕的女孩子挽着我爸的胳膊,站在門口和賓客寒暄,儼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態。
這個女人,我至死都不會忘記。
她叫龔珊,是我高中時期最要好的同學。
見到我,她的手從我爸臂彎里滑落,面露尷尬。
我爸也看到了我,安撫似地拍拍她的手背,而後牽着她走過來,停在我跟前。
他淡淡道:「回來了,先去給你媽上香吧。」
龔珊則是一臉的愧疚和小心翼翼,喊我道:「念念……」
我面無表情地看她一眼,沒有理她,直接越過她往裡走。
我媽的骨灰被放在一個古樸的盒子裡,小小的,很精緻。
桌子上擺滿了瓜果香錢紙,到處是垂掛着輓聯的花圈。
她是跳樓自殺的,據說面目全非,所以乾脆直接火化。
我望着遺照上我媽甜美青春的笑容,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眼淚忍不住滾滾而落。
龔珊和我爸跟了過來,她蹲在我腳邊,伸出手替我揩淚,柔聲道:「別哭,不然阿姨在天堂也會不開心。」
我下意識避開她的手。
或許是這個動作刺激到我爸,他沉聲喝道:「蘇念君,你什麼時候能懂事,別盡給你媽丟臉!」
我跪在我媽的骨灰盒前,抬頭冷冷地盯着他:「你在婚姻期間,和你女兒的高中同學搞到一起,你從來不覺得丟臉,我為什麼要覺得丟臉?」
我爸臉漲得通紅,一巴掌扇過來。
他用了十足的力道,我措不及防,倒在地上,臉上火辣辣地疼。
眼看他還要神腳踹我,龔珊連忙站起來拉住他,溫溫柔柔地勸道:「彆氣,這麼多人看着呢。你先去招待客人,讓我來勸一勸念念。」
兩人雙手交握,親昵十足。
而我媽屍骨未寒。
我爸冷哼一聲,到底沒再動手。
等他走了,龔珊重新蹲到我腳邊,壓低聲音道:「蘇念君,你肯定很恨我吧?」
我冷眼掃過她。
她淡淡地笑:「我也恨你,恨不得你去死。」
我雙手慢慢地握成拳頭。
她慢悠悠地道:「四年前我就盼着你媽死,如今她終於死了,你不知道我有多開心……」
我咬牙道:「你也不怕遭報應!」
高一那年我和她成為同桌,她是下面農村考進學校的,並沒有鄉下孩子進城的那種自卑和萎縮,反而溫柔大方,人長得漂亮,成績又好,大家都很喜歡她,我也不例外。
我和她成了好朋友,周末經常帶她回家。
她因此成了我們家的另外一個女兒,我有的東西,我媽都會給她買,不管是穿的還是吃的,就連學校的學雜費,我媽媽也給她交了,畢竟那點錢對我家來說不算什麼。
她也的確很會哄長輩開心,我媽無數次感嘆,她是貼心的小棉襖。
哪裡想到,在高三那年暑假,她會爬上我爸的床。
她貪戀我爸的錢財,偏偏被發現後,還裝得特別委屈柔弱,跪在我媽和我面前痛哭流涕地懺悔,轉頭卻向我爸告狀,讓我爸和我媽離心。
在我考去帝都大學的這四年,我媽每天以淚洗面,她和我爸卻出雙入對。
我陷入回憶里,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地撓着,汩汩地流着血。
龔珊卻笑得更厲害,那笑就像是粹了毒的罌粟,張狂惡毒:「我勸你對我尊敬一點,不然你爸肯定繞不了你,他現在可疼我了,因為……」她的手放在肚皮上,貼到我耳朵邊,低低低笑,「我懷了他的寶寶。」
我驚訝地瞪大眼。
所以,我媽會跳樓,是因為知道她懷了身孕,知道再也等不回我爸嗎?
龔珊勾着嘴角,聲音里透着志在必得和不加掩飾的興奮:「我去查過了,寶寶是男孩,你爸別提多高興,說以後的家產都會給兒子繼承。」
我冷冷地瞧着她。
她輕蔑地瞅我:「可惜啊,你不看八卦緋聞,不然你早該想到有這一天。」
「幾年前,我看過一個港城富豪的真實新聞,他年老後扶持小三上位,百分之六十的股份給了小三,原配的兒子只拿百分之二十,至於原配的女兒,早被他忘到九霄雲外。他說小三最溫柔,對他最好。但你想想,他比小三大四十歲,小三為什麼會對他好?還不是為了錢……」
「你看,這就是男人。」
「我按照那個小三的方法,對你爸百依百順,他果然疼我到了骨子裡。」
她笑得好不得意,那笑就像是粹了毒的罌粟,張狂惡毒。
我指尖幾乎掐進掌心裡,恨不得叫她一頭撞死在我媽的遺像前。
可我不能動手。
她足夠聰明,手段也足夠陰毒,要是鬧起來,我不一定能占到便宜。
我垂下眼瞼,道:「今天是我媽的葬禮,我不和你計較,你也別來惹我。來日方長,咱們走着瞧。」
龔珊似笑非笑:「可惜我就是不想放過你,你說如果我假意摔一跤,對你爸說是你推的,因為你忌恨我懷了孩子,你說你爸會不會把你趕出去?」
她臉上的笑歹毒又扭曲。
我暗暗戒備。
這個女人,果然就只有這種下三濫的手段。
之前四年,她就是用這樣的法子,惹得我爸厭惡我媽,而她牢牢地抓住了我爸的心。
她慢慢地起身,似乎是要實施她的假摔計劃。
正在這時,有人走了過來。
龔珊看到來人,不但停了動作,連表情也立刻變了,恭恭敬敬地喊:「周先生,您來了。」
我也看過去,頭頂的男人捧着一束點綴着紅豆的滿天星花束,慢慢地走到我媽的遺像前,將花橫放在桌面上。
比起那些掛着輓聯的花圈,這束花很是特別。
但更叫我震撼的是,紅豆和滿天星,是我媽最喜歡的花。
我默默地看了男人一眼。
這個男人,我當然是認識的。
周勛,叱咤花臨商界的厲害人物。
兩年前他來到花臨,出手就收購幾個上市公司,整個花臨商圈都為之震驚,我爸也因此忌憚不已。
那時候我剛好考上帝都大學,我爸便借着擺酒的機會,和周勛搭上了關係。
此刻的周勛,一副生人勿進的模樣。
但即便他滿臉肅容,也依舊是最引人注目的存在。
他身材高大挺拔,眉眼清俊正氣,才二十八歲的年紀,卻已經坐擁一切。
據說他是帝都周家的小兒子,來花臨不知是有別的目的,還是純粹來賺錢。
龔珊站在旁邊,望着他,不知想到了什麼,滿臉通紅。
我忍不住冷笑。
吃着碗裡看着鍋里的,這個女人,從來就沒有知足過。
就是不知道周勛會不會受她勾引。
龔珊可是難得一見的大美女……
我正想着,周勛突然回頭,我臉上的譏諷來不及收斂,被他一眼看到。
002周叔叔
這種時候,解釋只會讓彼此更尷尬。
我鎮定地喊了一聲:「周叔叔。」
實際上,我今年二十二,周勛只比我大了六歲。
不過我爸向來以周勛的兄長自居,我也就習慣叫叔叔。
周勛淡淡點頭。
他轉向龔珊,道:「我有話和念念說。」
龔珊不太願意離開,支吾道:「念念她什麼都不懂,要不然我叫她爸過來……」
周勛微微皺眉。
立刻有保鏢上前將龔珊阻隔開。
龔珊滿臉不甘心,卻只能悻悻地離開。
周勛給我媽上了三炷香,而後看向我,道:「跟我來。」
說完便邁開長腿往外走。
我爬起來,忍着腿上的酸麻和臉上的酸痛,跟了上去。
他在車裡等我。
那是一輛黑色的越野,是帝都的牌照。
我上去後,發現車裡除了他,再沒有其他人。
只有淡淡的茉莉清香縈繞在車廂里。
我乖乖地坐着,等他開口。
他的目光落在我半邊臉頰上,蹙眉問:「怎麼弄的?」
我沒做聲。
並不是不能告訴他,但我不想叫他知道我沒用,也不想讓他同情我。
周勛卻似乎已經猜到:「你同學弄的?」
這個同學,當然是指龔珊。
我爸和龔珊的事,整個花臨圈子都知曉,大家更是清楚,是我引狼入室,才讓我媽陷入無盡的痛苦。
我狠狠地拽緊拳頭,咬緊嘴唇,道:「我會報仇的。」
周勛抬眸,沉默地看着我,沒有說話。
我低下腦袋,不敢和他對視。
他突然拿出一份文件,遞給我,道:「這是遺囑,你媽拜託我轉交給你的。」
我疑惑地抬頭看他。
我媽和他不算太熟,怎麼會把遺囑這樣重要的東西交給他。
再聯想到他知道我媽喜歡紅豆和滿天星,我不禁暗暗猜測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我猶豫着沒有接。
他的眸光變冷了些。
我趕緊接過來,看到我媽將所有財產都留給了我。
但她的私產並不多,公司的股份早被我爸騙去了,她平常又很少藏私房錢,現在變賣不動產的錢加起來也不過兩千萬,剛好在帝都邊緣地帶買一套房而已。
我看得難受極了,不是因為錢少,而是替我媽感到不值。
當年我爸只是個鄉下窮小子,我外公家卻是花臨的富豪,他主動追求我媽,勾得我媽死心塌地愛上他,就算家裡反對,也執意要和他在一起。
外公氣得大病一場,但因為只有一個女兒,臨終前還是把公司交到了我媽手裡。
而我爸哄騙着我媽把公司交給他,最初只是變更法人代表,漸漸地股份也被他收走,偏偏我媽被他哄着,還甘之如飴。
那時候我年幼,並不知曉這個事,否則怎麼也會想辦法阻攔的。
可惜一切都晚了。
外公家的數十億產業,全數轉移到我爸名下,我媽最終只剩這兩千萬。
要是外公還活着,肯定會被我媽氣得再次撒手人寰吧。
我媽是真的愛我爸。
但這種愛既可悲又愚蠢。
我當初考帝都大學,就是想帶她徹底離開花臨,離開這個讓她傷痕累累的家。
她卻不願意,只想守着她愛的人……
我媽可憐嗎?
當然是可憐的,被深愛的人這樣欺騙和欺辱,最後還不得善終,估計連地府閻王聽了也要可憐她幾分。
可恨嗎?
站在我的立場,她只要丈夫不要女兒的態度,當然是可恨的。
只是,我又有什麼資格恨她呢。
這所有一切的源頭,不過是因為我帶了個心如蛇蠍的同學回家……
我的眼淚再也止不住滾滾地往下掉。
周勛道:「前不久,我和你媽見過一面,除了這個東西,她還有幾句話,讓我轉述給你。」
我抬頭看他。
因為視線被眼淚遮住,他的臉有些看不真切。
他緩緩道:「你媽說,讓你去帝都,開始新的生活,不要被仇恨遮住眼,更不要為她報仇。」
我聽得發愣。
她為什麼這樣心狠,連遺言都是叫人轉達,她為什麼不親自和我說呢,為什麼要丟下我……
我捏着那份遺囑,淚眼模糊。
周勛沉默了一會兒,一隻手輕輕地放在我的肩頭,微微用力,道:「聽你媽的話,去帝都,不要回來。」
我哭得稀里嘩啦。
如果能放下,我就不會這樣的痛苦……
他的手從我肩頭挪開,沒再勸我。
過了許久,我終於停止哭泣,也慢慢回過神。
周勛靠着椅背,修長的手指間夾着一根香煙,沒有點燃。
我有些不太自在,不管怎樣,我都在他面前失禮了。
他的眼睛黑沉幽深,看我一眼,將香煙扔進車頭的盒子裡,道:「下去吧,等你媽下完葬,就回帝都去。」
我沒有應他,只是低聲道:「……謝謝。」
他頓了下,嗯一聲。
在我下車時,他將一張卡片遞給我,道:「上面有我電話。」
黑色鑲金的卡片上,只有名字和號碼。
他淡淡道:「我欠你媽媽一個人情,你隨時可以討要回去。」
原來是這樣,難怪他會幫我媽轉達遺囑和遺言。
我再次道謝。
但我心裡卻想着,他這樣的身份,以後恐怕很難再見到。
我下車後,他的司機和保鏢便悄無聲息地回到車裡。
隨後車門被關上,車子絕塵而去。
我低頭看了看手裡的卡片,隨手塞進褲兜里,轉身回了靈堂。
賓客們在祭奠過後都離開了,我外公家已經不剩什麼親人,我媽生前也沒多少好友,靈堂一下子變得空蕩蕩的。
龔珊走過來,盯着我手裡的文件,柔聲問:「這是周先生給你的嗎?」
我爸聽見周先生幾個字,快步走近,道:「給我看看!」
沒等我反應過來,他已經將遺囑搶了去。
龔珊伸長脖子看完,幽幽道:「念念可真有錢,兩千萬,我想都不敢想。」
實際上,這幾年她從我爸手裡得到的房產就有好幾處,絕不止這點錢。
我盯着我爸,我倒是要看看,被龔珊慫恿後,他會不會連這點錢也搶走。
就見他目光閃了閃,語氣變得特別溫和,「念念,你還小,這些錢先讓爸幫你保管吧……」
果然,連這點東西也要算計。
我心裡湧上無盡的嘲諷,冷笑道:「龔珊跟我一樣大,已經當了四年小三,連孩子都有了……你還覺得我年紀小嗎?」
我爸臉色一變,怒聲道:「你這是什麼意思,你這個不孝女,只知道頂撞我!瞧瞧你媽把你教成了什麼樣子!我真後悔當年把你生下來!」
龔珊連忙給他順氣:「石頭哥哥,別生氣。」
我爸叫蘇石岩,我媽叫楊君。
我的名字是蘇念君。
蘇念君,念君,多麼富有寓意的一個名字。
我媽大約被感動了許多年吧。
只可惜啊,一切不過是做戲。
而我媽直到死,都沒有看清楚蘇石岩的人面獸心。
003真是條白眼狼
我雙手抱胸,盯着蘇石岩,道:「你沒資格說我媽,我變成這樣,都是你沒教好。你出軌找小三,把我媽活活氣死……這一筆筆賬,我都會牢牢記着!」
蘇石岩被我一番搶白頂撞弄得暴跳如雷,他死死瞪着我,忽然暴怒地撕掉他手裡的遺囑,罵罵咧咧道:「小畜生,你現在翅膀硬了,敢跟我頂嘴了!我倒是要看看,沒有這些錢,你會不會跟條狗一樣求着我!」
我一點也不焦急,遺囑是有備份的,就算撕毀,也不影響我繼承。
龔珊眼眶裡蓄滿了淚水,一邊安撫蘇石岩,一邊看着我,楚楚可憐道:「念念,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情不自禁和石頭哥哥在一起……你別怪他,別生氣好不好……」
她又開始演戲,把責任攬她身上,不過是擺個姿態給蘇石岩看。
蘇石岩果然感動不已,劈頭蓋臉地罵我:「你看看珊珊多麼懂事,再看看你,就是個討債鬼……」
我打斷他:「隨便你怎麼說,反正這兩千萬,你別想拿走。」
蘇石岩怒罵:「真是條白眼狼!」接着咬牙切齒道,「我養你這麼多年,你怎麼也得孝順我一點吧!」
我冷笑不已。
這麼多年,連他自己都是在用我外公的錢,包括包養龔珊,給龔珊置辦房產和跑車……他竟也好意思說他養我!
想到這幾年他和龔珊的種種行徑,我連一個字也不想跟他多說。
看我知道如果不說點什麼,這兩人只會得寸進尺。
我索性道:「遺囑是周叔叔轉交給我的,如果你不滿意,可以去找周叔叔評理。」
聽我搬出周勛,蘇石岩頓時一哽,最後只能憋着氣道:「你說什麼胡話呢!我是看你年紀小,怕你揮霍才想着替你打理!就這麼點小事,哪用得着去驚動周先生!」
我雙手抱胸:隨便你,反正我你和龔珊別想打這兩千萬的主意。」
龔珊眼裡閃過一抹憤恨和不甘心。
我只當沒看見。
蘇石岩給她的好處已經夠多了,除了房子車子,她老家的爸媽和弟弟也都被接到花臨,過上了請傭人司機的日子。
她在蘇石岩身上得到的,早就超過了兩千萬,之所以還覬覦我媽的遺產,不過是覺得太便宜我而已。
反正她搭上蘇石岩後,明里暗裡都要跟我爭。
我看她一眼,慢悠悠轉向蘇石岩,道:「外公去世前,留下過遺囑,等我過了十八歲,就把公司的股份轉給我。之前我媽在,她讓你幫忙打理,我沒意見。現在我媽走了,你是不是也該把股份還給我了?」
外公當年也許早就看清了蘇石岩的本質,也知道我媽守不住財產,才會直接把股份給我。
但他也知道我年幼,遺囑里寫了,等我成年後,公司才是我的,成年以前由媽打理。
可惜我媽什麼都不懂,只能把公司交給蘇石岩。
之後蘇石岩哄着我媽變更法人,我媽被他的花言巧語欺騙,竟然同意了。
現在公司是他的。
不過如果打官司,我有外公的遺囑,不一定會輸。
龔珊顯然也清楚這件事,她眼底透着焦急,眼珠子一轉,立刻捂着肚子喊:「石頭哥,我肚子好痛好痛,你能送我去醫院嗎?」
蘇石岩立即奔過去:「珊珊,你怎麼樣?」
龔珊淚眼汪汪:「我不知道……可能孩子有點問題……」
蘇石岩道:「那我們去醫院檢查。」
他連一個眼神也沒給我,扶着人直接往外走。
而我媽的骨灰盒還躺在冰冷的桌子上……
靈堂里只剩下我和幾個工作人員。
我望着桌子上我媽的照片,再掃過諾大的靈堂,不禁嘲諷一笑。
我媽這一世都在追逐着蘇石岩,可她到底從蘇石岩這裡得到了什麼?
……
之後好幾天,可能是龔珊怕我搶走財產,直到我媽下葬,她和蘇石岩都沒再出現。
下葬那天,天空突然下起瓢潑大雨,連傘都撐不住。
我看着我媽的墓被放到地底下,心裡一片悲涼。
初夏的雨來得快,去得也快。
當葬禮結束,已經放晴,天上一派碧空如洗,有白雲飄過,微風吹拂。
我站在我媽的墓碑前,久久都沒有動。
實際上,我什麼也沒想。
除了感到孤獨,還是孤獨。
最後我跪在墓碑前,抓起一捧黃土,對我媽道:「我走了。」我會給你報仇。
她的丈夫蘇石岩,此刻大約正在陪小三,連個面也沒露。
幾十年的夫妻,最終卻得到這樣一個結果。
或許,龔珊很快就會轉正,她的兒子會成為蘇石岩的繼承人……
我一點也不嫉妒,心裡只有滔天的恨意。
送走寥寥幾個親戚朋友,我便回了我媽生前住的別墅。
這幢別墅是我外公留給我媽的,從我出生到現在,一直住在這裡。
後來龔珊竟然也搬了進來,和我媽同住一個屋檐下。
其實蘇石岩給龔珊買了另外的別墅,但龔珊可能是想噁心我媽,執意要住進來,
她給蘇石岩的說辭是,她想求得我媽的原諒,也方便就近照顧我媽。
我媽這幾年憔悴得厲害,大部分原因都是被她氣的。
無論如何,這個房子是我媽的,雖然後來加了蘇石岩的名字,但我一定得拿回來。
因為這裡有我和我媽的所有記憶。
我第一件事是將我媽的遺物都打包好,放進地下儲存室。
家裡的傭人早被龔珊換了一批,我也不指望他們幫忙。
最後忙到快天黑,才把東西都收拾好。
沒想到蘇石岩和龔珊卻回來了。
聽說這幾天龔珊在住院,我打量了下,她臉色紅潤,想必過得不錯。
看到我,她立刻親親熱熱地上前,拉住我的手:「念念,你弟弟很健康,你一定很高興吧?」
我斂去眼眸里的厭惡,輕巧地避開她的碰觸。
蘇石岩冷哼道:「你以後不准碰珊珊,更不准你惹珊珊生氣,要是她和孩子有事,我不會放過你的!」
龔珊假意嗔怪道:「你啊,別為難念念。」她說着,沖蘇石岩使了個眼色,「石頭哥哥,我想和念念單獨聊聊,你先去休息吧。」
蘇石岩警告地看了我一眼,轉身上樓了。
我盯着龔珊,倒是想看看她玩什麼把戲。
她笑眯眯道:「我們去書房聊吧。」
我沉默幾秒,跟了過去。
關上房門,她轉身便沖我嗤笑:「你想要公司的股份?沒門!公司是你爸的,以後會傳給我兒子,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你要是痴心妄想,最後的下場肯定就跟你那個蠢貨媽一樣,把自己氣死!」
004他走過來,彎腰抱起我
我不奇怪龔珊變臉的速度,她向來是這樣,在蘇石岩面前一套,在我和我媽面前又是另一套。
但我不能容忍她侮辱我媽。
我媽白天才下葬。
她還在陰着臉放狠話:「我告訴你,你一個子兒也別想拿到!」
我眯起眼睛,盯着她。
她臉上忽然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勾着嘴角道:「我還要讓你坐牢……」
我還沒反應過來,她突然朝我走近,打翻我身後的古董花瓶,尖叫出聲。
蘇石岩第一個衝進來。
龔珊捂着肚子,哭喊道:「蘇念君她……她瘋了……她想殺我和孩子!」
蘇石岩想也沒想,一腳朝我踹過來。
好在我躲避得及時,他並沒有踹到我胸口,只擦過我的胳膊。
我暗暗鬆了口氣。
之前被蘇石岩打一把掌,我的臉過了好幾天才消腫,要是剛剛被他踢中,我估計得在床上躺好幾個月。
龔珊大哭着,還不忘假惺惺地勸蘇石岩:「石頭哥,你別生氣……」
她眼淚不要錢似地往下掉,死死捂着肚子,像是痛得快要暈過去。
蘇石岩摟住她,臉上掩飾不住心疼。
她越是勸,蘇石岩就越生我的氣,他瞪着我,那雙眼睛像是要噴出火來。
仿佛我不是他親生的骨肉,而是他的仇人,喝了他的血吃了他的肉。
我冷眼旁觀,並不解釋。
蘇石岩卻不放過我,嘴裡怒罵道:「我警告過你,讓你別碰她,你就是要跟我對着幹,是吧?」他幾乎是咬牙切齒,「今天不教訓你一頓,我就不是你爸!」
說完他把龔珊扶到沙發上,然後操起茶几上的煙灰缸,就朝我砸過來。
我當然不可能讓他得手,趕忙避開。
他越發動怒,欺上來就要抽我耳光。
但他的手還沒落下,就有傭人帶着幾個警察進來。
警察說他們接到報案,有人蓄意謀殺。
我看了龔珊一眼。
才十五鍾,警察就來了。
雖然別墅區旁邊就是一個警局,但這是大晚上,這效率也太高了點。
不用想也知道是早有預謀。
難怪蘇珊說要讓我坐牢,原來在這裡等着。
蘇石岩似乎也很意外,皺眉道:「誰報的警?」
我狐疑地掃過他。
難道他不知道龔珊的計劃?
轉念一想,他就是個偽君子,最看重虛名,不願意報警也有可能的。
雖然我們家的事早在花臨成了一件奇談,但他還要在外面裝得家庭和睦,畢竟他是上門女婿,卻奪家產養小三,這種名聲說出去實在不好聽。
這也是之前他為什麼願意被我媽拖着,不和我媽離婚的原因。
當然更重要的是,如果他離了婚,就什麼都得不到。
龔珊瞥了傭人一眼。
傭人立刻回答說她聽見書房裡傳來叫聲,以為發生了什麼事,這才報警。
龔珊假意呵斥了幾句。
我冷眼旁觀,這傭人是龔珊招進來的,我倒是要看看,她到底想玩什麼把戲。
警察很強硬地表示既然報了警,他們就有權力了解情況。
龔珊故意朝我瞥了好幾眼,支吾道:「我們就是鬧着玩的……」
警察黑着臉打斷她:「報警這種事很好玩?」
蘇石岩連忙護住龔珊,賠罪道:「是我女兒,她不小心把我老婆推倒了,我老婆懷着孩子……」
他還沒說完,龔珊就捂着肚子大叫起來:「好痛!」
她身下似乎還流血了,在蘇石岩懷裡打滾。
警察面面相覷,看我的眼神立刻變了,上前銬住我,不管不顧地把我帶走了。
蘇石岩並沒有阻止。
在離開前,我看到他和龔珊對視了一眼。
所以,其實蘇石岩是知道內情的,他們剛剛是在做戲,聯起手來陷害我嗎?
我心裡冷笑,頭也不回地跟着警察往外走。
既然他要害我,我也不介意再給他加上苛待原配女兒的名聲。
……
到了警局,連筆錄都沒讓我做,警察就直接把我關進審訊室。
接着進來幾個女警察,對我進行一連串的逼問。
目的是要我承認,我親手推了龔珊,還想害死龔珊肚子裡的孩子。
動機是我怕龔珊的孩子搶走蘇石岩的產業。
我當然不可能認罪。
她們便對我拳打腳踢,甚至用警棍打我。
到現在,我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這是要屈打成招。
想必蘇石岩和龔珊已經買通了這些警察。
而一旦我認罪,就得坐牢。
到時候別說奪回外公給我留的股權,就是我媽的那兩千萬遺產也不一定保得住。
我強忍着身上的痛,道:「我要見我爸……」
立即就有個女警諷刺:「你爸不會見你的,你心腸這麼歹毒,連小孩都不放過,要是我就直接把你給掐死!」
我來不及辯駁,又是一棍落下來,我下意識閉上眼。
但這次警棍久久沒有落下。
我遲疑地抬頭。
因為被打得有些昏頭漲腦,我視線有些模糊,隱約看到,有人攔住了女警。
而為首的人……似乎是周勛。
他怎麼來了?
我努力睜大眼。
即使在慢慢變熱的初夏,他也依舊穿着一身西裝,打着領帶。
我趴在地上,從我的角度看過去,他是那麼高大,宛如從天而降的神祗。
他走過來,彎腰抱起我。
身後是他的保鏢,一個個嚴陣以待。
我輕輕地攬住他的脖子。
此時此刻,我知道他是可以信任的。
我靠在他胸口,模模糊糊地想着,他怎麼來了。
是專程來救我的嗎?
隨即我便否認了這個想法。
這件事發生得太突然,除非他時刻留意着我的動靜,否則不可能來得這樣及時。
但我和他並沒有什麼交集,所以這個猜想並不成立。
可能是見我不說話,他低頭看了看我,蹙眉道:「哪裡不舒服?」
我下意識搖頭。
他看了保鏢一眼,道:「叫人給她看看。」
保鏢應聲而去。
很快就有醫生進來,恭恭敬敬地喊了聲先生。
周勛點頭,將我放到一旁的長凳上,示意醫生上前。
醫生給我檢查傷口,給我上藥。
我全程都有些發懵。
他竟然還帶了醫生來這裡……
是巧合嗎?
等傷口處理好,我低低地和他道謝。
他嗯一聲,道:「沒事了。」
這句話就像是一劑強心針,我知道自己安全了。
剛剛雖然被打了幾棍,但或許是因為我身體不錯,還算承受得住。
但奇怪的是,周勛並沒有離開警局的意思,反而氣定神閒地坐在椅子上,似乎在等什麼人。
他不動,我也不好走。
那些女警察早就傻眼了,戰戰兢兢地站成一排,全部噤若寒蟬。
幾分鐘後,局長小跑着進了審訊室。
周勛眼都沒抬,淡淡道:「我不知道現在這個法治社會,還有警察動用私刑。」
局長是個中年肥胖男人,原本就跑得氣喘吁吁,這會兒更是一直抹汗,道:「是我監察不嚴,我一定給周先生一個交待。」
評論列表
服務特別好,而且給人的感觸也挺深的,真的可以的
如果發信息不回,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