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傳奇長篇：《魚幼薇》（第三部）

上一講我們聊到，徐鳳年雖然見到了親舅舅，卻沒能認出來，他一路繼續向北遊歷，路上遇到了一位老和尚，據說是為了北莽滅佛之事而來。

　　那這位老和尚又是誰呢？

　　說起這位老和尚，身份着實是不簡單，他就是天下第一寺「兩禪寺」的主持方丈，人稱龍樹僧人。他是春秋十三甲中的釋甲，他一生只讀金剛經，成就金剛不破，是舉世聞名的得道高僧。

　　在北莽，慕容女帝尊崇道教，把「道德宗」封為了國教，道德宗的掌教麒麟真人則是被稱為道門聖人；而在整個天下，兩禪寺都是佛教的執牛耳者，龍樹僧人作為兩禪寺方丈，他跟麒麟真人並列，合稱為「南北雙聖」。

　　而因為北莽要屠滅佛教，龍樹僧人特意趕往道德宗，要去講一講佛法。

　　兩禪寺作為佛教領袖，一直都是人才輩出，京城的病虎楊太歲就是出自兩禪寺。而在寺中，還有個名動天下的大和尚，是龍樹僧人的徒弟，被稱為白衣僧人李當心，要比他師父名氣更大。

　　徐鳳年一聽老和尚來自兩禪寺，眼前一亮，因為他跟寺里的兩個人是好朋友。

　　在他第一次走江湖時，身邊跟着老黃和溫華，三個人窮的叮噹響，連頓飽飯都吃不上。而在路上，他們恰好遇到了一位小姑娘，名叫李東西，小姑娘因為嚮往江湖，所以離家出走。李姑娘身上帶着從她爹那偷來的錢，帶着他們吃香的喝辣的，過了一段瀟灑日子。可三個大老爺們吃了一段時間的「軟飯」後，又把小姑娘吃窮了，很快，他們就成了四個窮光蛋！可這一段經歷，也使得他們建立了深厚的「乞討友誼」。

　　而這位李姑娘，其實就是白衣僧人李當心的親閨女。

　　後來徐鳳年返回北涼，又遇到了李姑娘，她身邊還跟着一個小和尚，名叫吳南北，是一個很傻很天真的小和尚。這倆人起名字可真省事！一個叫東西，一個叫南北，東西南北全都占了，根本不怕出門迷路。

　　徐鳳年打心眼裡喜歡這倆朋友，聽說老和尚來自兩禪寺後，也就對龍樹僧人更加信任。

　　遇到這麼個「白嫖」的好機會，徐鳳年當然不願錯過，立即跟老和尚請教武學。老和尚也知無不言，很是平易近人，讓徐鳳年受益匪淺。

　　傳授完武功，老和尚還對徐鳳年說起一件事，讓徐鳳年都有些不好意思，老和尚說道：「公子大黃庭其實已然臻於圓滿境，之所以欠缺一絲，恰恰是缺少了陰陽互補。想要打破瓶頸，只需要與女子歡好即可。」

　　徐鳳年聽得一愣，嘴角抽搐了幾下，自從練武以來，他就忍着從沒碰過女人，原來這老和尚是要叫他去「嘿嘿嘿」啊！

　　老和尚爽朗笑道：「公子切莫以為老衲是那淫僧。只是男女歡好，是人之常情，老衲雖是方外人，卻也不將其視作洪水猛獸，何況年輕時候，晚上也總是睡不踏實，沒少挨師父的打罵。」

　　這件事，對徐鳳年造成的影響可謂巨大，不久之後，他將要「開葷」，真的跟一個女子歡好一場，還會造出一個可愛的小baby，徐鳳年打那以後也變成了一個「女兒奴」。

　　說回到北莽滅佛一事。其實在真實歷史上，也發生過四次大規模的滅佛運動，史稱「三武一宗滅佛」。

　　其中「三武」指的分別是：北魏太武帝滅佛、北周武帝滅佛、唐武宗滅佛；一宗指的是：周世宗滅佛。

　　這四次大的滅佛運動，動機並不完全相同，卻都對歷史進程產生了深遠影響。

　　無論是古今中外，宗教都是帝王統治天下的重要武器。這四次滅佛運動，佛教也就成了政治的犧牲品。

　　其實在中國古代，不光有主張滅佛的皇帝，還有很多弘揚佛教的，其中比較著名的包括：隋文帝楊堅、武則天、朱元璋等等。可在這之中，也很少有皇帝是真的信佛，多數皇帝只是出於政治目的，把佛教當成一個統治工具。

　　在古代，儒釋道三足鼎立，儒家走了一條陽關大道，除了秦始皇以外，很少有皇帝會公然反對儒家，因為儒家本來就是維護帝國統治的學問，江湖地位很穩，孔聖人的徒子徒孫也一直掌握着統治權。

　　真正起衝突的，恰恰是佛教和道教。有的統治者尊崇道教，例如李唐王朝，就自稱是老子的後人；也有統治者尊崇佛教，例如武則天，她的權利來源有瑕疵，為了證明她統治的合理性，她自然要反對老李家，選擇支持對立面的佛教。

　　道教能夠興盛，自然有它的原因，它最突出的優點就是具有中國特色。比方說，道教的仙人都是食人間煙火的，修行道教功法，能得到現世功德，能追求長生不老，這些都很符合中國人的追求。

　　可作為中國人自主研發、擁有知識產權的道教，卻不太爭氣，在底層民眾之間的傳播能力，往往不如佛教。這在本源上講，是因為道教相比於佛教，缺少豐富的思想內涵，更缺少一套能夠自圓其說、邏輯自洽的理論體系。

　　可佛教雖然在民眾中有傳播力，卻也有自身的缺陷，它受到迫害還有更深層次的原因！

　　五胡十六國以後，佛教興盛發達，當時的僧尼都不繳納賦稅，許多寺院甚至有着自己的法律法規和武裝力量，儼然成了國中之國。問題是他們還要自稱「佛子釋種」，都跟着佛祖改姓釋，而拋棄了父親給的姓氏，甚至終身不娶，這叫不孝；在他們心裡君王不是排在第一位值得敬重的人，這叫不忠。所以佛教跟正統儒家產生了嚴重背離，在統治者和正統儒家看來，佛教簡直就是一顆定時炸彈，若是任由其發展壯大，很可能會「亡國滅種」。

　　而最最重要一點，在於學佛之人不事生產，需要普通民眾供養。據說在唐武宗時期，佛教的快速發展已經嚴重影響到國計民生。以當時的生活水平，十戶普通人家才能供養一個僧人，這極大的加劇了百姓的生產負擔。

　　那既然佛教的快速發展可能危及到皇權統治，而道教又不爭氣，競爭不過佛教這個外來戶，統治者們也就只好拉偏架，多照顧一下道教了。

　　這才是統治者滅佛的根本原因！

　　可佛教也不會坐以待斃，當然了，他們沒實力糾結一批武裝力量謀反，可他們卻選擇了另個一條路——就是自我變革。

　　改變佛教命運的英雄人物，恰恰出現在唐朝，名叫慧能，後世人稱禪宗六祖，慧能大法師。

　　慧能意識到，佛教要想發展，只能跟以儒家為正統的傳統文化融合，也就是要實現自身的儒學化。於是他提出了見性成佛，只要心中有佛，誰都能成佛。而修禪的過程，完全不需要找個深山老林枯坐念經。吃飯、睡覺、掃地、劈柴都能修禪，都可以成佛。

　　慧能給禪宗帶來了一場革命，讓信佛之人不用太過執着修行佛法，學佛之人也要從事勞動生產，而不能只靠着別人的供養。儒家講究修身，禪宗講究修行，在本質上就變成了一回事，都是踏踏實實做好手中的事，該幹活幹活，該吃飯吃飯，都不給國家添負擔。

　　所以，自慧能以後，禪宗越來越興盛，佛教更好的融入了華夏文明，再沒有發生過大規模滅佛運動。

　　上面講的這些，可以說是中國「滅佛運動」簡史了，就當是加餐內容了，下課別走，都把加餐費結一下。

　　開個玩笑。

　　其實我們之所以講這麼多，對於理解書中人物的做法，還是有些用處的！

　　就比如，兩禪寺的和尚明顯就是修行禪宗。也正因此，龍樹僧人才會跟徐鳳年聊男女之事，李當心才會娶妻生子，這些行為追本溯源，都可以歸結到禪宗的本源思想——見性成佛。

　　看沒看到，就算說跑題了，咱也能硬把話題圓回來。

　　咱們說回書中情節。

　　話說臨分別之際，老和尚對徐鳳年說道：「公子若是不急着趕路，可以往西北方向走四十里，有一座峽谷，稍作停留，興許能有一段善緣。」

　　對於高僧說的話，徐鳳年自然是要照做了，對他來說，有便宜不占是混蛋，他樂呵呵就去了。果真見到一處延綿不見盡頭的深邃峽谷，可卻沒看到機緣在哪！

　　等了一會，徐鳳年突然感受到腳下大地震顫，他轉頭望去，就見到峽谷湧進來成千上萬頭野牛，而在峽谷的另一頭，正好有百十號牧民騎着馬，手裡牽着牛羊。眼看着牛群衝過來，這些人肯定要被踩成肉泥。

　　徐鳳年知道憑他的能力，要想擋住野牛群，無異於痴人說夢，可他也知道，這是老和尚留給他的一份考驗，看他的人性如何，面對無辜之人的死活，他這位未來北涼王會怎樣抉擇？

　　眼看着野牛群越來越近，徐鳳年一咬牙，決定救人。

　　他先是衝下去把牧民中的小孩抱起來，帶到峽谷頂上，一口氣抱起了二十幾個。可此時牛群已經到了眼前，徐鳳年再次一咬牙，選擇以肉身擋住野牛群。他當初曾跟大雪坪的軒轅敬誠偷學過一招，他便用這一招「起手撼崑崙」阻擋野牛前沖，沖在最前面的野牛，瞬間被炸成肉泥。

　　而就在這時候，老僧原路返回到峽谷之中，對徐鳳年的表現很滿意，他眼神慈悲，雙手合十道：「此子大善。」

　　徐鳳年用盡了各種辦法，儘量阻礙野牛前沖，給其餘牧民贏得逃跑的時間，而他自身也不好受，傷勢加重，已經在崩潰的邊緣。

　　直到此時，老和尚才選擇出手，他手持禪杖，如同仙人御風而行，輕聲嘆息道：「忘我時不計生死，滿腔血性，是匹夫之勇。清醒後明知有所不為，仍是不忘有所為。可知根骨本性。」

　　老和尚一手抓住徐鳳年，將他送到安全位置，然後輕聲道：「殿下救人在先，老衲明知殺生是錯，也要攔下野牛群。」

　　身披袈裟的老和尚落地後，將禪杖轟然插入大地，他面朝如潮水般的牛群，使出了佛門的獅子吼，整個峽谷內頓時血流成河，後面的野牛都倉皇逃走。

　　徐鳳年見到這一幕，真想再來一句，「這他娘的技術活，真是當賞。」

　　可他已經沒了說話的力氣，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等他再次醒來，發現老和尚正在替他把脈，見徐鳳年醒了，老和尚取出一個白碗，又用手指在自己胳膊上劃了一道口子，裝滿一碗血，餵他喝了下去。徐鳳年這一看，老和尚的血竟然是金色的，傳說中只有佛陀的血液，才是金色的，更是對老僧敬佩不已。

　　這裡就不得不說，老和尚不懂美食！人血得多難喝啊，咋就不知道來點粉絲，做個「人血粉絲湯」啥的！

　　其實，這才是老和尚所說的機緣，在這之後，老和尚就此離去，說了一句，「恭喜殿下初入大金剛境。」

　　正是因為老和尚的一碗血，徐鳳年跨入了金剛境，可以說是因禍得福，也可以說是善有善報。

　　在這之後，徐鳳年為了養傷，選擇留在了被他救下的小部落中。在部落里待了幾天，徐鳳年的「易惹事體質」再次、再次、再次發揮作用，又有壞事找上了他，這一次的對手背景更大，是北莽軍神拓跋菩薩最喜歡的兒子。

　　拓跋菩薩在北莽的地位，相當於徐驍在離陽的地位，都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都是手握兵馬的權臣，更重要的是，拓跋菩薩還是武道大宗師，他在天下高手排名中，排在第二位，僅次於王仙芝。而拓跋菩薩，也將成為徐鳳年的一生之敵，這是後話。

　　此時的徐鳳年只想唱任賢齊的《傷心太平洋》：「一波還未平息，一波又來侵襲……」

　　拓跋菩薩的這個兒子，名叫拓跋春筍，在北莽的地位，也就相當於徐鳳年在離陽，做事囂張跋扈，卻也沒人敢拿他怎麼樣，都要給他爹幾分面子。

　　小拓跋，不光是仗着老爹厲害就為所欲為，他自身的武道天賦也極為出色，年紀輕輕就已經是金剛境高手，被拓跋菩薩當成接班人來培養。

　　這次他在大草原上四處遊歷，恰好就來到了徐鳳年所在的部落，雙方起了衝突，於是大打出手。按理來說，徐鳳年也已經是金剛境高手，完全有實力跟小拓跋打一架。可小拓跋身邊還跟着兩名扈從，都是北莽的魔道高手，實力也都是金剛境，這下子就變成了一打三，從單挑變成了群毆。

　　打是肯定打不過的，於是徐鳳年邊打邊退，想要避其鋒芒。可小拓跋雖然不知道他是北涼世子，但已經熱血上頭，緊追不捨。

　　可小拓跋還是低估了徐鳳年的實力，他手下的一名扈從中了埋伏，被徐鳳年殺掉。現在就變成了一打二。可徐鳳年剛才殺魔頭過程中，已經用盡了後手，不光受了傷，體力也漸漸不支，再打下去，估計也只有死路一條。

　　又經過一場酣戰，徐鳳年終歸是不敵，被打成重傷，只能等死。

　　直到此時，他生命中的一幕幕走馬燈一樣在腦海中閃過。

　　他記起了在遊歷北莽之前，跟徐驍的一次對話。

　　那一晚，徐驍對他說：「兒子，你若死在了北莽，以後北涼就交由陳芝豹掌管。北涼軍改弦易轍，這對我徐驍來說，不算什麼，但你死了，我這個爹，只能像當年你娘獨身入皇宮一般，不能替你報仇。」

　　徐鳳年當時則是開玩笑說：「你這做爹的，真是窩囊，要是我這不爭氣的兒子死在北莽那邊，你領着北涼鐵騎一路碾壓到北莽王庭，得有多霸氣？」

　　徐驍沉默了許久，最後輕笑道：「爹確實是這麼想的，也會這麼做，只不過怕你真死了，就說些喪氣話騙你。我徐家有三十萬鐵騎，怎麼都得打掉北莽積蓄了三十年的一半國力，這麼霸氣的事情，爹來做，哪裡比得上你來做？」

　　徐鳳年笑着說：「能不死當然不捨得死，白髮人送黑髮人，想想就憋屈。」

　　從來不打這個兒子的徐驍，這時候一巴掌拍在徐鳳年腦袋上，從不信鬼神的他竟然接連呸了好幾聲，笑罵道：「別說喪氣話，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此時的徐鳳年又想起了王府下人對自己的評價，說他徐鳳年看似多情，實則最是涼薄性格，他在意過許多女子，但似乎誰都能放得下。

　　可徐鳳年心裡，卻唯獨有一個女人放不下，就是姜泥，這次遊歷北莽，他時不時就會好想起小泥人，他這才知道自己最在意之人，還是姜泥。臨死前，徐鳳年閉上眼睛，想起了她的小酒窩，他有些後悔，自己喜歡了她這麼多年，卻始終沒能說出口。徐鳳年睜開眼，用袖子擦乾嘴角的血污，笑着喊道：「姜泥！老子喜歡你！」

　　小拓跋聽得愣了，這是什麼操作，臨死之前留下遺言？還是跟女子表白！

　　可就在這時候，有一個女子，凌空御劍而來，懸停在半空之中，正是姜泥，她衝着徐鳳年嚷道：「喊我做什麼？不要臉！」

　　而她腳下的劍，正是大涼龍雀。

　　徐鳳年也懵了，自己這嘴開過光嗎？怎麼一句話就把人喊過來了？

　　而跟在小泥人身後的，還有大官子曹長卿，他們此行來到北莽，正是為了西楚復國做準備。當初西楚亡國，大批世子逃難到北莽，曹長卿就是為了跟這些人取得聯繫，商量復國事宜。

　　而小拓跋在認出曹長卿後，哪裡還敢動手，十分客氣的稱呼對方為曹伯伯，也不敢再為難徐鳳年，轉身就走。

　　姜泥衝着小拓跋冷聲道：「你想殺他，我就殺你。」

　　徐鳳年卻是跟小泥人鬥嘴慣了，忍着痛笑道：「小泥人，你這麼說話，會讓別人誤以為我是在吃你的軟飯。」

　　最後，曹長卿還是沒有為難小拓跋，放任他離開，畢竟他作為西楚老臣，跟北涼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怨，沒理由幫徐鳳年殺人。

　　徐鳳年好奇地問：「小泥人怎麼這麼快就能御劍飛行了？」

　　曹長卿說道：「跟李淳罡學的。」

　　徐鳳年立刻就猜到了真相，說道：「肯定是她練劍嫌吃苦，只跟李老劍神挑了最好玩，也最嚇唬人的御劍飛行，對不對？」

　　這一下又猜對了，姜泥氣呼呼說道：「要你管。」

　　兩個人又習慣性的打情罵俏，吵鬧了一會，這才分別。曹長卿要帶着西楚公主繼續去復國，徐鳳年則是要繼續北行。

　　可徐鳳年不知道的是，在他繼續北行期間，他生命中最重要、也是最敬重的兩個人，卻都已經悄然離世。

　　而離世的這兩個人，又會是誰呢？徐鳳年將在敦煌城遇到一位故人，這個人又會是誰呢？

　　一切精彩，敬請收聽我的下回講書，老劍神寂然作古。

上一講我們聊到，徐鳳年與小拓跋大戰一場，危難之際，小泥人御劍而來，幫他解了圍。而姜泥之所以會來北莽，是想要招攬西楚亡國舊臣，為復國做準備。

　　雙方一陣打情罵俏後，再次分開。

　　徐鳳年繼續他的北莽遊歷，而在這期間，他從曹長卿口中得知，新劍神鄧太阿也來到了北莽，要跟軍神拓跋菩薩比武。純粹憑藉實力而言，除了武帝城王仙芝外，全天下就數這兩個人最強，稱得上是第二名和第三名之爭，拓跋菩薩應該是更勝一籌。

　　兩個人大戰正酣，打的驚天動地，一時之間難分勝負。

　　而在此時，遠在千里之外的李淳罡，獨自一人來到了一座頹敗的黃泥屋前，屋前有一方乾涸的水塘。

　　年輕時下山行走江湖，李淳罡曾在集市買了一條青魚、一條紅鯉，就放養在這個水塘裡面。當初他極為自負，自信闖蕩江湖半年，就能天下無敵，到時候覺得江湖無趣了，就回來養魚。而沒想到的是，這一闖蕩就是幾十年，直到他一劍刺死了酆都綠袍兒，抱着她的骨灰返回後，才發現房屋已經是破舊不堪，池中魚也不見了。

　　池中魚不見了，這不是必然發生的事嗎？李老頭——你別說是養魚好幾年不喂，你就是養烏龜，也早就餓死了。李淳罡一看就不是過日子人，沒點養殖業常識。

　　找不到當初養的魚，李淳罡就沿着雜草叢生的山路登山，山頂是他當年練劍的地方，他蹲在一座荒蕪墳墓前，拔去雜草。墓碑上沒有文字，只有他當初留下的一柄無名古劍，陪着酆都綠袍兒。

　　李老頭望了眼小墳塋，柔聲笑道：「我李淳罡豈能腐朽老死，豈能有提不起劍的那一天？又怎願舍你而飛升？天底下還有比做神仙更無趣的事情嗎？世間劍士獨我李淳罡一人，世間名劍獨我木馬牛一柄，這是李淳罡三十歲之前的劍道。再以後，如你所願，如齊玄幀老傢伙所想，山不來就我，我不去就山。有山在前攔路，我就為後來人開山。這便是我李淳罡如今的劍道了！」

　　突然，李淳罡朗聲道：「綠袍兒，看這一劍如何？」

　　李淳罡拔起那柄五十年不曾出鞘的古劍，輕輕一劍，劈開了整座峭壁，再次朗聲道：「鄧太阿，借你一劍，可敢接下？! 」

　　有聲音從九天雲霄之上傳來，「鄧太阿有何不敢？謝李劍神為吾輩劍道開山！」

　　這一劍開天而去。

　　正是藉助李淳罡的一劍，鄧太阿跟拓跋菩薩打成了平手，沒有分出輸贏。

　　而羊皮裘老頭兒拋劍以後，不去看一劍開山的壯闊場景，只是坐在墳前，思念着心中的綠袍兒。

　　而在武帝城，王仙芝破天荒的匆忙出城，身邊帶着一個穿綠衣服的小姑娘。而跟在他身後的，是八千離陽騎軍，雖然人數眾多，可他們只敢遠遠的跟在後面監視，不敢靠的太近，畢竟走在前頭的人，是稱霸天下一甲子的王老怪。

　　綠衣小女孩只有六七歲，她歪着頭問道：「老爺爺，我們這是去哪裡啊？」

　　王仙芝是個不太喜歡說話的人，脾氣也不好，可他對待這女孩卻很好，笑着說道：「去見一個故人。既是前輩，也是知己。」

　　綠衣小女孩嗯了一聲，不懂裝懂的點頭說道：「原來是故人啊！」

　　王仙芝笑了笑，「故人就是老朋友的意思。不過去得晚了，就是已故之人，見與不見都沒有意思了。」

　　綠衣小女孩乖巧道：「老爺爺，那我們快些！」

　　贈送鄧太阿一劍之後，李淳罡已經是油盡燈枯，一輩子都不曾與女子說過半句情話的老人細語呢喃，跟心上人說着心中情話。

　　天色漸暗，羊皮裘老頭兒視線模糊，如垂暮老人犯困，打起了瞌睡。而在他臨死前，費力的睜開了眼睛，卻見到了一個匆忙趕來的綠衣小姑娘。

　　李淳罡輕聲喚道：「綠袍兒。」

　　綠衣小女孩怯生生站在他身前，輕聲道：「我叫綠魚兒。」

　　李淳罡已是將死之人，他閉上眼睛，仍是顫抖着舉起手，「綠袍兒？」

　　這一襲小綠衣不知為何，靈犀所致，伸出她的小手握住李淳罡的大手，點頭輕輕說了句：「來了。」

　　原來，王仙芝身邊的這個名叫「綠魚兒」的小女孩，就是當初酆都綠袍兒的轉世投胎，李淳罡在臨死之前，終於還是又見了她最後一面。而能讓王仙芝出城送最後一程之人，整個天下也唯有李淳罡一人而已。

　　從此之後，世間再無青衫仗劍走江湖的劍神李淳罡，人間也再無摳腳剔牙劍開天門的羊皮裘老頭。

　　而在李淳罡死之前，在北涼王府還有一個重要人物，也走到了生命盡頭，就是那位國士無雙的李義山。

　　送李義山最後一程的，也只有兩個人，一個是人屠徐驍，一個是白狐臉。

　　在臨死之前，李義山對徐驍說道：「離陽想要看到北涼的敗亡，我李義山不答應，為此我留下了『十六策』應對。除此之外，還有北涼『治政六疏』，共計三十四議，也都寫完了，到時候你一併交給風年。」

　　白狐兒臉始終站在兩位老人身後，沉默不語。她知道這位枯槁的國士，早已病入膏肓，熬不了多久時光了。而徐驍看着為了徐家鞠躬盡瘁的謀士，心中不忍，輕聲說道：「先別說了。」

　　李義山重重咳嗽幾聲，手心都是猩紅鮮血，疲倦至極的閉上眼睛，對白狐臉說道：「李義山求你一件事，將來如果鳳年有難，而三十萬鐵騎卻無法救援，懇請務必出手相助一次。」

　　白狐兒臉沉聲道：「我答應了，請先生放心！」

　　在這之後，視線開始模糊的李義山顫抖地抬起手臂，拿手指凌空指指點點，好像要對繼承了他衣缽的徐鳳年，再說些什麼。他心中有些遺憾，這些年，自己對那個孩子是不是太嚴厲了？責罵了太多，誇讚的太少，其實他想對徐鳳年說：「孩子，你做的一直就很好。」

　　最後，李義山腦袋沉沉靠向並肩而坐的徐驍身上，喃喃道：「終於能睡個好覺了。」

　　這一覺睡去，便不再醒來！生死何其大，生死何其小！

　　白狐兒臉撇過頭，不忍再看。

　　北涼王徐驍，只是輕輕幫他攏了攏那件快要滑落的狐裘，一生戰鬥情義，兩個大老爺們從頭到尾，也沒提半個謝字。

　　話說不久後，徐鳳年得知了李淳罡離世的消息，回想起當初一同走江湖的點點滴滴，心中悲痛萬分。其實縱使他已經是老江湖，見過的高手也是數不勝數，可在徐鳳年的心裡，真正敬重的江湖人只有李淳罡和老黃，真正崇拜的人只有李義山。可這三個人，卻都先後死了，沒法看着他一步步成長。

　　正在徐鳳年心情不暢的時候，他遇上了一夥山賊，他發現這伙山賊人品還算不錯。可就在這時候，又有一夥魔道中人來找茬，他便再次路見不平一聲吼。

　　這次來找茬的魔道門派，名叫沈門草廬，只能算是二流江湖門派。前來挑釁的人，是沈門草廬廬主的兒子，算是「魔二代」。

　　這位魔二代不學好，跟人學「裝叉」，他跟徐鳳年動手打架時，發現自己不是對手，就衝着手下喊了一聲：「劍來！」

　　立刻走上來一名劍童，遞給他一把劍。

　　徐鳳年本來還不算生氣，一聽到「劍來」兩個字，立刻就動了殺機，一把抓住魔二代的握劍手，那把劍竟是被捏的寸寸崩斷。

　　徐鳳年冷淡問道：「你也配用劍？也配說『劍來』二字？誰允許你說『劍來』二字的？」

　　此時，這位作威作福慣了的魔二代，竟是雙腿發軟，再無還手之力。他終於看明白了形勢，徐鳳年要殺他易如反掌，他趕緊求饒道：「聽說離陽王朝有劍仙李淳罡曾說『劍來』二字，是我輩劍士楷模，便偷學拿來竊用了，公子若有絲毫不滿，我便不再說了，這輩子都不再說這二字……」

　　徐鳳年不理會他再說什麼，直接一掌殺死，他真正氣憤的是，怎麼江湖上阿貓阿狗都敢學李淳罡了！

　　殺了魔二代不算完，他還要去找「魔一代」的麻煩，直接殺到了沈門草廬的老巢。徐鳳年上山時，心中就憋着一股火，想要學着李淳罡那樣，殺他個七進七出。

　　來到了沈門草廬，徐鳳年把魔二代的腦袋往地上一扔，對魔一代說道：「廬主，你兒子死了，我殺的，快來找我報仇吧。」

　　見到自己兒子的腦袋後，魔一代還是沉住氣問道：「你是誰？」

　　徐鳳年雙手插袖，平聲靜氣道：「實不相瞞，我跟你兒子是初次見面，無冤無仇，不過他說了『劍來』二字，說是要模仿李劍神大雪坪的風采，可是說了『劍來』之後，我也沒見到有一千幾百柄劍飛來，僅是讓劍童丟了一把破劍過來，我實在是聽不下去也看不下去，湊巧想殺人想瘋了，就一巴掌拍掉了他的腦袋。你們沈門草堂若是也聽不下去看不下去，不妨車輪戰上陣，我一人一劍，都接下來便是。」

　　這個挑釁理由，也是忒不講理了。這種理由，我隨便能找出百八十個來，就比如：

　　「廬主，我看你兒子長得有點挫，一沒忍住，就打死了。」

　　「廬主，我看你兒子笑的時候牙有點黃，一沒忍住，就打死了。」

　　……

　　這就叫拳頭硬的人，道理就比較大！

　　聽了徐鳳年的挑釁言語，廬主臉色陰沉，可在他沒有看出對手底細的前提下，還是不敢貿然出手，於是他又問道：「師出何門？」

　　徐鳳年一臉訝異道：「我都殺了你兒子，你還跟我嘮叨，我是你老子不成？」

　　「好好好！」怒極大笑的廬主這次實在是繃不住了，率領手下圍殺徐鳳年，雙方打在了一起。

　　如今的徐鳳年，早已經是今非昔比，不是一個二流門派能抗衡的，這一晚，他在沈門草廬大殺四方，斬殺了幾十名江湖高手。他也沒想真把這個二流門派滅門，覺得殺的差不多了，出了氣了，也就走了。

　　而徐鳳年無意間見到了一個女子，正是北涼王府的婢女，被他起名叫做紅薯。紅薯雖然是徐鳳年在北涼王府的丫鬟，可她的真實身份，卻是不一般，竟是北莽境內一座小城的城主，這座城名叫敦煌城。當初紅薯的姑姑就是城主，而她姑姑在跟洛陽一戰過後，被洛陽打成重傷，很快就不治而亡。

　　眼下，紅薯接替姑姑成了城主，成了敦煌城的新主人，她打心裡是喜歡徐鳳年的。這次正巧兩人在敦煌城相遇，主僕二人免不了又是一陣打情罵俏。

　　徐鳳年想起老和尚的話，說他現在需要男女之歡，於是，他跟紅薯就發生了一段「嘿嘿嘿」的活動，至於活動內容是啥，我也不知道，我就知道他們運動後不久，紅薯就懷孕了。

　　而紅薯後來生了個孩子，小名叫做小地瓜，在整本書的大結局，徐鳳年跟小地瓜相遇的片段，可以說是全書最感人的一幕。而咱們本來還有一個八卦的瓜可吃——就是紅薯的出身問題，她很可能跟慕容女帝有千絲萬縷的聯繫。這些都日後再表。

　　說回當下，這兩個人滾了好些天的床單，都很開心。

　　可就算再開心，徐鳳年還是要北上的！紅薯雖然不舍，但也沒有挽留。而此時在敦煌城，正在進行着一場秘密謀反行動。其實自從紅薯姑姑死後，就一直秘不發喪，可時間一久，城中的一些實權將軍也發現了端倪，準備要對紅薯下手。紅薯其實早就知道這件事，可她為了不讓徐鳳年擔心，並沒有說。於是在徐鳳年離開後，她一個人守在城內，等待手下叛軍進城。

　　臨死前，她向北方望去，說道：「出了北涼，就不再回去了。公子一路走好。」

　　可她不知道的是，此時的徐鳳年，正孤身站在城牆外，一人面對五百叛軍，為她獨守城門。這一日的徐鳳年如殺神降臨，殺光了半數叛軍，幾乎是憑藉一己之力，解決了城中的叛軍隱患。

　　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此時城外，還有一個人也進入了敦煌城，正是魔頭洛陽。

　　面對洛陽，徐鳳年當真是一點脾氣沒有，兩個人之間還差了好大一截。可即便如此，徐鳳年還是擋在了紅薯身前，準備拼死一搏。

　　這段時間，洛陽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徹底殺掉了黃寶妝，脫離了束縛。而在最新的武道高手排名上，她排在第四名。而排名前三的，分別是第一王仙芝，第二拓跋菩薩，第三鄧太阿。

　　徐鳳年雖然畏懼，可還是鼓足勇氣跟洛陽打了兩招，發現根本不是對手。洛陽笑着對徐鳳年說：「看你的劍術，有鄧太阿的影子，如果你認識他，就告訴他，我要跟他一戰。」

　　其實說這話的時候，洛陽已經知道鄧太阿就在附近，他並非真想殺徐鳳年，畢竟那是她八百年前的老公，她只是為了吸引鄧太阿現身。

　　鄧太阿果然從天而降，笑着問道：「就憑你，也配瞧不起鄧太阿。」

　　洛陽也跟着笑道：「你是天下第三，我是天下第四，之所以會有這樣的排名，原因很簡單，就是因為咱們還沒打過一場。」

　　不服就干，兩個人就在敦煌城，又大戰了一場。

　　發沒發現，咱們這一集總是在打打殺殺，容易教壞小孩。那個時代打架沒有警察管着，擱在現在，要是想打架的話，派出所了解一下！所以奉勸小孩子，能動嘴的儘量別動手。

　　戰鬥的結果是，第三還是第三，第四還是第四。洛陽輸給了鄧太阿，身上的那顆珠子也被打碎。

　　鄧太阿看向徐鳳年，又看了眼紅薯，笑着調侃道：「跟你爹一個德行，年輕時候都不安分。說實話，我前些年一直覺得徐驍配不上你娘，替她不值。這趟來北莽，邊境上給徐驍攔了下來，被他死皮賴臉逮住，灌了一通酒，印象改觀不少。雖然還是沒明白當年你娘為何要跟他私奔，不過覺得跟了徐驍這個大土棍，起碼過得開心舒服，別的不說，徐驍這輩子就娶了她一個媳婦，就很難得，也就沒什麼對不對得起了。」

　　這之後，鄧太阿說他要出海訪仙，徐鳳年則是跟紅薯依依惜別，他還要繼續北行。可他還沒走多遠，就又碰到了去而復返的洛陽，這次洛陽並沒有動手，而是要徐鳳年在兩個月後，跟她在寶瓶州匯合，徐鳳年哪敢不答應，只能應承下來。

　　而在這段時間裡，龍虎山也發生了一件大事。

　　徐龍象學成下山，他在龍虎山上打趴下了一頭黑虎，是當年齊玄幀留下的神獸，徐龍象騎着黑虎回北涼。他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他哥徐鳳年，卻得知哥哥去了北莽。

　　而徐驍得到消息，說兒子這次私下遊歷北莽，消息被泄露了出去，徐鳳年可能有危險。

　　於是他決定出兵北莽，可徐渭熊的師傅卻勸他不要貿然出兵，容易釀成大禍，徐驍卻只是一隻手掌按在地圖上，說了一句話，「老子一定要出兵，不為別的，就因為我兒子在那裡！」

　　於是，北涼數萬騎軍入北莽，在邊境上，最精銳的一萬龍象軍整裝待發，徐驍看了一眼小兒子徐龍象，只是輕聲的說了一句：「去接你哥。」

　　於是乎，徐龍象騎着黑虎，率領一萬騎軍進入北莽境內。

　　面對號稱擁有百萬雄兵的北莽，北涼騎軍表現如何？徐鳳年再次重逢洛陽，彼此之間又會擦出怎樣的火花？

　　一切精彩，敬請收聽我的下回講書，八百年王要殺妻。

上一講我們聊到李淳罡和李義山雙雙病逝，徐鳳年失去了生命中最親近的兩個人。而徐龍象學成下山，帶着北涼鐵騎一路北上，要去接他哥回家。

　　咱們這書說到現在，已經有了十幾期，總吹北涼鐵騎有多厲害！可是騾子是馬，總得拉出來遛遛，才知道是不是吹牛。

　　話說徐龍象作為北征主將，副將是徐驍的另一位義子，名叫袁左宗。在整個北涼武將的實力排名中，袁左宗都名列前茅，僅次於小人屠陳芝豹，是徐驍手下最驍勇的戰將之一。

　　在北莽，人屠徐曉的赫赫威名甚至要超過離陽皇帝。更是有小道消息稱，慕容女帝一直愛慕徐驍，早年間她讓人帶話給徐驍，說她願意「妻徐」，意思就是願意給徐驍當老婆，兩個人共享天下。

　　可一生痴情於吳素的徐驍，答覆的倒也乾脆，先是殺了送信來的使者，又稍信去北莽，就回復了五個字：奴徐仍嫌老。意思是，慕容女帝給他徐驍當奴婢，還嫌棄你年紀大了！

　　這就有點過分了，好歹人家也是皇帝，太不給面子了。這要是「渣男」徐鳳年的話，肯定不會這麼回復，他喜不喜歡另說，好歹也會把慕容女帝留在自家魚塘裡邊，做一個快樂的海王。

　　在北涼，實力最強的兩支騎軍，就數「大雪龍騎」和「龍象軍」，算是徐驍最嫡系的人馬，也是他留給徐鳳年最值錢的家底。這次出兵，徐龍象率領龍象軍一馬當先，接連攻破了北莽幾大城池，兵鋒所向，一時之間無人能擋。而徐龍象這一路上的悍勇衝鋒，也贏得了手下軍心。

　　徐龍象才不管北涼和北莽之間的仇怨，他就知道一件事，他哥徐鳳年在北邊，有人要殺他哥，那他只能把北邊的人都殺了，才能接他哥回家。

　　這一路攻城拔寨，幾乎沒有遇到像樣的抵抗，直到他們來到了一個叫「葫蘆口」的軍事要地，才迎來了真正的強敵。迎接他們的，正是我們的老熟人，董卓。

　　此時董卓正率領八千董家軍，等候徐龍象的到來，他帶來的這八千騎軍，都是北莽最精銳的士卒。而此時徐龍象只帶了四千龍象軍，卻也都是百里挑一的精兵。

　　雙方沒有多餘言語，剛一接觸，兩撥騎軍就打殺在了一起。一開始，董卓並沒有出動全部兵力，只派出了六千騎軍，對陣四千龍象軍。可即便人數上占據優勢，卻依舊落了下風，他這才知道「北涼鐵騎甲天下」的說法，並不誇張。

　　而董卓的真正目的，並不是吞併這四千龍象軍。他真正要殺的人，其實是只會衝鋒陷陣的徐龍象。北涼王小兒子的腦袋，怎麼說也比四千騎軍更值錢！

　　這場仗打得很慘烈，雙方幾乎都是全軍覆沒，可董卓手裡還握有兩千以逸待勞的騎軍，他衝着手下將領笑道：「傳令下去，咱們兩千騎去殺徐龍象，全都盯着他殺，其餘龍象軍殘餘都不用理會。誰摘下那小子的腦袋，一律官升三級。」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霎時間，兩千騎軍衝殺向徐龍象，不光如此，混在騎軍中的還有北莽的江湖高手。面對敵眾我寡的局面，對面的統兵將領又是董卓，徐龍象畢竟初出茅廬，很快就受了重傷，被一把劍貫穿了整個胸膛。

　　董卓想到自己雖然損失了六千騎軍，卻能換來四千龍象軍的屍體，更重要的還有徐龍象的腦袋，他冷笑道：「這趟老子看來是要賺大發了。」

　　可就在這個時候，袁左宗親率大雪龍騎趕到，恰好救下了徐龍象。

　　董卓見情況不妙，當即下令撤退，可雖然是撤軍，可董家軍的陣型絲毫不見潰散。其實董胖子是想要使上一招回馬槍，只要袁左宗率軍來追，他就有辦法反敗為勝。對於佯裝逃跑這一招，董卓十分擅長，可惜的是，袁左宗就只是救下了重傷的徐龍象，並沒有選擇追擊。

　　董卓這一戰算是小輸，雖然損失六千人馬，卻也殺掉四千龍象軍，另外還重傷了徐龍象。考慮到北莽家大業大，死個幾千人根本就不傷筋動骨，相比之下，可能北涼的損失更嚴重。由此也可以看出，董卓對於行軍打仗的天賦，足以稱得上是天下名將。

　　此時的徐龍象，胸口插着一把劍，雖然受傷很重，他卻毫不在意，只是憨憨的問道：「我哥呢？是不是還得往北去，才能找到他？」

　　袁左宗搖頭笑道：「義父說到了葫蘆口就可以回家了，世子殿下很快就會返回北涼。」

　　徐龍象哦了一聲，「那我在這兒等他。」

　　袁左宗說道：「不用，義父叮囑過，殿下回家不經過這兒。」

　　聽說哥哥不經過這裡，徐龍象才率軍返回北涼。這一戰，也讓他在軍中積攢了巨大的聲望。

　　而在北莽這邊，面對徐驍的挑釁，慕容女帝龍顏大怒，準備要御駕親征。可一個人的出現，卻打消了她的念頭。

　　這個人，就是棋劍樂府的府主。我們之前提到過，棋劍樂府的歷任府主，都會擔任北莽帝師的職務，為皇帝出謀劃策。可這一任的府主，卻是在二十年前就消失不見，不知去了哪裡。

　　實際上，他在這二十年之中，一直在遊歷天下，看遍了萬里河山後，這才返回北莽。而在這之後，他就成了慕容女帝手下第一謀臣，成了北莽的太平令。他對慕容女帝來說，重要程度相當於李義山對於徐驍。

　　而這個太平令也着實是個狠角色！他的圍棋水平很高，是天下聞名的國手。當初，他下棋輸給了黃三甲，之後就閉關鑽研棋道。等他出關之後，就又跟自己師傅下了一局棋，賭注是，誰輸誰死！正是靠着贏了那一局棋，他逼死了自己的師傅，成為了新一任的棋劍樂府府主。

　　這局棋叫做生死局！可這個太平令也夠雞賊的了，他咋不跟黃三甲來個生死局，柿子就會挑軟的捏！

　　話說當太平令來到北莽皇宮後，得到了慕容女帝親自接見。

　　此時的慕容女帝面容蒼老，卻依稀可以看出年輕時是個大美人，她身旁並沒有侍奉的下人，她就孤零零的站在台階上，來見這個二十年不曾露面的太平令。沉默許久，女帝還是率先開口道：「按照你的要求，一切都已經準備妥當，你要做什麼，就開始吧。」

　　接下來，又到了北莽太平令的「裝叉」時間。他找來了兩百名婢女，都捧着長條畫軸鋪在地上，組裝成了一個巨大的地圖，囊括了整個離陽和北莽的每一寸土地。

　　年邁的太平令抬頭說道：「陛下暫時不需要下台階，今日容我先說說天時地利人和。明天再細說我這些年在中原春秋見識到的人文風俗。第三天來說兩朝邊境，僅是解燃眉之急。第四天說我朝具體事宜，怎樣得士子民心。第五天說如何滅北涼占西蜀，第六天說矛頭直指太安城，終平天下。第七天，再說怎樣去治理江山。」

　　這對君臣之間，展開了一場雪中版《隆中對》。慕容女帝相當於劉備，太平令相當於諸葛亮，將整個天下大事都謀劃在內。就這樣，兩個人一講就是七天七夜，到了夜裡，就讓人點上燈籠，餓了就隨便吃點東西。他們之間沒有半點君臣禮儀，就像是一個育人不倦的老師，在給勤學好問的學生上課。

　　直到第七天，全部內容都講完了，慕容女帝握住太平令的手，一同走上台階，激動道：「緣分啊，大兄弟。」

　　不對，這是范偉老師《賣拐》裡的台詞！！！

　　慕容女帝的台詞應該是：「願先生做我的老師。」

　　也正是由於慕容女帝忙着聽課，錯過了御駕親征的時機，涼莽大戰這次算是沒打起來。

　　而這段時間，在北莽境內還發生了另外一件大事。

　　話說在龍樹僧人辭別徐鳳年後，就來到了北莽道教領袖的道德宗，他也不動手打架，反而是坐在山門口，開始講述起了《金剛經》。這就相當於基督徒跑到了穆斯林國家，讓人家不要信默罕默德，改信耶穌。道德宗自然是不願意了，立刻派出五位高手對他展開圍攻，可老和尚卻只是坐在那裡，任由對手打罵，既不還手，也不還口。

　　可龍樹僧人是有陸地神仙修為的高人，挨了三天三夜的打，硬是沒被打死。

　　而此時在兩禪寺，他的徒弟李當心卻是坐不住了，也要趕赴北莽，接師傅回家。

　　說起李當心，又是書中頂風流的一位人物。年輕時，他西遊萬里求取真經，一走幾十年，回來後被公認為當世活佛，佛法高到了無佛可參。當時他去離陽京城，皇帝親自為他牽馬入城，一時風光無兩。

　　更是有傳言，據說吃他的一塊肉可得長生不老。之後邪魔人物蜂擁而至，卻都破不開他的金剛不敗。後來李當心走在路上，遇到了一個饑寒交迫的將死之人，他就親自割下一塊肉餵給那人，幾年之後，那人還是安詳死去了，並沒有長生不老。後來回到寺里，李當心突然說要娶老婆，龍樹僧人也沒有反對，反而很支持。李當心便娶了一個心愛的女子，又生了個女兒，取名李東西。

　　這是把李當心，當成唐三藏了！李當心和唐僧的最大區別，在於李當心取了真經，還能娶媳婦，人生贏家。唐僧費了好大勁取了真經，回來後還是打光棍，還不如路上遇到女妖怪，他就從了人家妖怪呢！

　　自從娶了老婆，李當心的家庭地位一落千丈，在他們家，說話最管用的是他閨女，其次是他老婆，他總是挨欺負的那個。他老婆和閨女最喜歡買胭脂水粉，花光他本就不多的積蓄。幸好後來又收了一個笨徒弟，名叫吳南北，他才算是有了一個可以欺負的人。這四個人，在書中承包了很多笑點和淚點。

　　李當心一生從不把功名利祿放在眼裡，可他在很多領域都極有建樹，曹長卿曾找他大戰一場，最終打成平手。黃三甲曾找他下了兩盤棋，兩盤都是平局，這也是全書當中，唯一能跟黃三甲對弈不輸之人。

　　李當心得知師傅在北莽受人欺負，就準備孤身入北莽，臨別前，他對笨徒弟吳南北說道：「你師父的師父吵架不行，打架更不行，在北莽讓人欺負了，我得出門一趟，我不在的時候，你顧着點師娘她們母女。」

　　憨憨的吳南北使勁點了點頭，隨即問道：「師娘允許你去啦？」

　　被徒弟戳中痛處，李當心開始吹起了牛：「小事聽她，大事聽我，這些年不都是這麼過來的嗎！」

　　吳南北撇了撇嘴：「這麼些年，咱家好像也沒有大事，不都是聽師娘的嗎？」

　　打人不打臉，這小徒弟就太不給師傅面子了，這要是在機關單位工作，估計冷板凳能坐一輩子。

　　聽說老爹要去北莽，李東西也跑了過來，小姑娘叉着腰，氣鼓鼓的說道：「爹，你要下山，為什麼不跟我知會一聲。」

　　白衣僧人訕訕笑道：「怕你不讓唄。」

　　小姑娘走近他，輕輕扯了扯袖口，「對了，爹，寺里有很多大光頭、老光頭都會打架啊，要不喊上跟爹一起去唄？」

　　「不用，爹走得快，他們跟不上的。爹不在家裡，要是悶得慌，就跟南北下山去走走玩玩。太安城你不是沒去過嗎，那裡的胭脂才好。爹是沒錢，不過我師父的方丈室里有很多好東西，拿去賣了，換錢買胭脂。」

　　李當心一直都是這樣，最寵老婆和閨女，其餘萬事不上心。世人都說他李當心無禪可參，其實他心中有兩禪，一禪是老婆，一禪是閨女！他求的不是虛無縹緲的佛法，他求的是人間佛，求得是：我不見如來，如來自來見我！

　　李當心最著名的話是：「我心靜時，何時不見如來；我心靜處，何處不是西天。」

　　這是典型的禪宗「頓悟」式修佛。

　　就這樣，離開了兩禪寺後，在沒有人煙的地方，李當心拔地而起，化成一道白虹直奔北莽道德宗。

　　這我就好奇了，李當心經常背着老婆藏私房錢，他要這些錢有啥用？作為和尚「衣食住」都在寺廟，不用花錢。另一個費錢的活動就是出行，可他會飛啊！連交通工具都省了，要錢有啥用？

　　開個玩笑，話說李當心趕到道德宗的時候，他師父已經是奄奄一息。

　　李當心很少跟人動手打架，可這一次，他卻是真的動怒了。他做出了一件震古爍今的大事，足以跟李淳罡的劍開天門媲美，那就是，他「扯來」了一整條黃河——黃河之水從天上來，他要水淹道德宗！

　　直到此時，道德宗的掌教麒麟真人才親自出來迎敵。麒麟真人作為道教聖人，也早就能夠飛升，實力不容小覷，他擋住了李當心的去路。

　　李當心嗤笑道：「不愧是臻於聖人境的麒麟真人，還真是手腕了得，連一氣化三清的秘法都給琢磨出來了。如今三教各出一位聖人，我師父且不去說，就算儒聖曹長卿，也是敢將皇宮當茅廁的風流人物，你這位縮頭藏腚的北莽國師，對比之下，可拿不出手。」

　　麒麟真人則是笑道：「無禪可參的李當心，你今天也要金剛怒目了？貧道不與你做口舌之爭。龍樹僧人讀金剛經修成不動禪，既然你執意來此，貧道今日就站在這，由着你出手。」

　　李當心也不再廢話，直接跟這位北莽道教領袖打在了一起，而結果是，麒麟真人沒能擋住李當心，整個道德宗被黃河水淹沒。李當心畢竟是佛門中人，也不會亂開殺戒，他只是背起了奄奄一息的師傅，道德宗的高手沒一個敢出手阻攔。

　　龍樹僧人臨死前，對徒弟說道：「其實說心裡話，滅佛不可怕，燒去多少座佛寺多少卷佛經，驅趕多少僧人，師父都不怕，師父怕的是佛心佛法不長存。」

　　說完這句話，老和尚就圓寂了。

　　而李當心則是用袈裟把師父捆在身上，掠向九天之上。此時從天穹頂端，有金剛經的誦讀聲滾滾而下，見識到這一幕的數萬香客，本來都是信奉道教，瞬間轉為了虔誠的佛教徒，老和尚也算是沒白死。

　　這算是白衣僧人的第一次真正亮相，未來還有他更帥的時刻，咱們走着瞧。

　　話說此時還在北莽的徐鳳年，按照跟洛陽的約定，來到寶瓶州。原來這位大魔頭，是要帶他一起去大秦皇帝的陵墓尋寶。徐鳳年本不想冒險，可又不敢反抗，只能硬着頭皮跟了進去。

　　這八百年間，一直有一個門派守護着陵墓，叫做「公主墳」，也是北莽頂尖門派。而在陵墓中，還養着一個傀儡鬼物，它長了兩張臉和四肢胳膊，看起來就很嚇人。其中一張臉呈現「歡喜相」，就是笑臉；還有一張臉呈現「悲憫相」，就是哭臉。

　　這長相，還不太好照鏡子，一次只能看一邊臉；也不太好買衣服，需要衣服有四個袖子！

　　聽過之前講書的，應該還有印象。其實，這個鬼物就是當年死去的小公主，是徐鳳年寵妃肚子裡的那個孩子，後來被洛陽害死。而這個鬼物，其實就是徐鳳年的親閨女。

　　只是這些事情，徐鳳年還都不知道。

　　進了陵墓，徐鳳年跟這個鬼物打了好幾架，沒分出勝負，後來漸漸也就和平相處了。可能是因為父女情深的原因，打架過後，他倆的關係又慢慢變好了，雖然表面上還是互相防備，可其實已經是心有靈犀，打算共同對付洛陽。

　　目前陵墓中的形勢是，洛陽實力最強，徐鳳年和鬼物的生死都掌握在她的手裡。

　　在陵墓中逛盪一大圈，找到了幾件寶貝後，他們就決定離開了。走在最前面的人是洛陽，徐鳳年緊隨其後。可就在這時候，徐鳳年瞅准機會，一劍刺向洛陽，而鬼物也使出壓箱底手段，阻攔住洛陽，這孤注一擲的一擊，竟是一劍貫穿了洛陽的整顆心臟。

　　一襲白衣的洛陽，筆直的墜入滾滾大河，而在墜河的一剎那，她卻是笑看向徐鳳年笑。

　　這就有些滲人了，徐鳳年百思不得其解，她墜河時笑什麼？這一劍到底有沒有刺死這個天下第一大魔頭？這要是一擊不成，以後洛陽絕不會放過他！

　　估計此時洛陽也很憋屈，心裡肯定在罵：徐鳳年你這個負心漢，八百年前老娘跟你打江山，你死了沒跟我葬在一起。八百年後，老娘武功比你強上百倍，我不殺你，你卻又偷襲要殺我，男人果然都是大豬蹄子。

　　這一次，徐鳳年跟鬼物精誠合作，暫時脫離了險境。按理說人鬼殊途，他們應該就此分別，可這個鬼物卻偏偏跟着徐鳳年，怎麼趕都趕不走。

　　鬼物在那比比劃劃，徐鳳年可能是學過啞語，看明白了它的意思，問道：「你是說洛陽還會來殺我？所以你只要跟着我，就會護着我？」

　　鬼物連連點頭。

　　徐鳳年這才下定決心，把鬼物帶在身邊，他轉身大手一揮說道：「咱倆大不了為各自前程，再並肩作戰一次。風緊扯呼，走一個！」

　　走在路上，徐鳳年對鬼物說出了他這次北莽之行的最終目的地：「按照咱倆的腳力，再往西北走上小半旬，就到了我這次遊歷的終點站，我要見的人就在那裡。我之所以拿命去跟洛陽死拼，是因為去晚了，那個老傢伙說不定就不見我了。」

　　那麼，徐鳳年此行要見的最後一人會是誰呢？而離開北莽之前，他的最後一戰又會怎樣？

　　一切精彩，敬請收聽我的下會講書，世子爺一夜白頭。

上一講我們聊到，徐鳳年在大秦皇帝陵墓中，偷襲魔頭洛陽得手後，帶着鬼物一路繼續向北，來到了他這次北莽遊歷的最終目的地，找到了要見之人。他要見的這個人，也姓徐，名叫徐淮南。

　　這個徐淮南可是個大人物，他對於北莽的貢獻，不比徐驍對離陽的功勞差多少，他曾經官至北莽的北院大王，也曾是北莽的首席謀士，真正做到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在慕容女帝奪取皇位的過程中，他可以說是居功至偉。

　　當初離陽平定八國，挾大勢衝擊北莽。而那時慕容女帝剛剛登基不久，權利還不穩固，正是徐淮南力主女帝御駕親征，擊敗了離陽軍隊，才有了北莽如今的盛世。不久之後，離陽王朝再次舉兵北上，本已解甲歸田的徐淮南重出茅廬，負責統籌全局，培養出了拓跋菩薩在內的一眾青年將領，再次擊潰了離陽的三線大軍，有了功高震主的趨勢。

　　徐淮南跟徐驍一樣，也是出身遼東。仔細推敲起來，他還是徐驍的遠房親戚，只不過屬於那種八竿子打不着的親戚。早在洪嘉北奔之前，他就來到了北莽，算是第一批北上的中原讀書人。

　　這些年他隱居在弱水畔，徹底退休領養老金，過起了安享晚年的太平日子。實際上，他當初之所以投靠北莽，並不是衷心於慕容女帝，而是厭惡滅掉八國的離陽王朝。而這些年，他其實一直心向北涼，在暗中跟徐驍和李義山保持聯繫。徐鳳年找到她，就是想帶他回北涼，謀劃大事。

　　終於見到了這位絕頂聰明的老人，徐鳳年恭敬作揖行禮。

　　徐淮南的精神氣很好，他扶起了以身涉險的徐鳳年，欣慰笑道：「我這老頭子想破腦袋也沒想到會是你來看我，我甚至想過，有沒有可能是徐驍親自造訪。你小小年紀，竟敢親身犯險，不愧是我徐家人。我很早時候就說過，沒些膽識的魂魄，都不敢投胎生到我們老徐家。你這後生，實在是讓老夫大開眼界。」

　　徐鳳年對老人極為恭敬，提出了想要請他出山，共謀大事的想法。

　　可徐淮南卻說道：「如今北莽有了太平令，我的謀士位置，自然而然被這位新任帝師取而代之。如此一來，我這些年的待價而沽，便成了不小的笑話。徐鳳年，你說北莽王庭既然已無我的用文之地，我哪怕厚着臉皮去了北涼，又能做什麼？」

　　他的言下之意就是，自己不會跟徐鳳年去北涼了。徐鳳年當然失望，他北莽之行的最大目的，就是要帶走這個能謀劃天下的老人。

　　可這時徐淮南又說道：「當年徐驍有趙長陵和李義山做左膀右臂，我也不是神仙，給不了你兩位，只能給你這將來的北涼王其中之一。你要是信得過，就放心去用，我這一生的陽謀韜略與陰謀詭計，都傳授給了他。」

　　老人推薦的這個人，是他的孫子，名叫徐北枳。徐北枳這些年一直跟在爺爺身邊，可以說是盡得真傳，在智謀算計方面也是極為厲害。

　　看這一對爺孫的名字起得———徐淮南，雖然在北莽，卻始終懷念南方中原。徐北枳——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於淮北則為枳，這是一生出來就註定要往南走的意思啊！

　　這爺倆就是欺負北莽有文化的人少，我要是慕容女帝，早就把兩個白眼狼宰了！

　　雖然不能帶走徐淮南，但能帶走他孫子，這一趟也不算是一無所獲，徐鳳年只能這麼安慰自己。

　　這時候，徐淮南又突然話鋒一轉，拍了拍徐鳳年的肩膀，和藹道：「以後的天下，畢竟要讓你們年輕人去指點江山。」

　　老人唏噓以後，繼而問道：「聽說你練刀練劍都有些出息，可有北涼刀？我想瞧上一瞧。」

　　徐鳳年搖頭道：「來北莽，不好攜帶北涼刀。只有一柄春雷短刀。」

　　老人拍了一下自己額頭，笑道：「老糊塗了，短刀也無妨。」

　　徐鳳年從書箱裡拿出春雷刀。

　　徐淮南放在膝蓋上，凝視許久，沉聲道：「老夫已是生無可歡，死亦無所畏懼，之所以耐着不死，就是等着給徐北枳一份前程，再就是少了一個安心赴死的由頭。老夫既然欠了徐驍，就再不能欠你。而且老夫也想到了一個不辜負任何人的做法。」

　　徐淮南抽出春雷刀，遞給徐鳳年，那張滄桑臉龐上的笑容無比豁達，「來來來，割去我徐淮南的頭顱，裝入囊中，返回北涼，去做那北涼王。」

　　徐淮南這麼做，其實是幫助徐鳳年立威。當前在北涼，幾乎所有人都還認為他是扶不起的阿斗，要是他能帶着北莽權臣的腦袋回去，必定會震驚整個北涼，對於徐鳳年收服北涼軍心，至關重要。

　　徐鳳年開始還猶豫，不忍心這麼做，可見到徐淮南確實是不想活了，最後也就還是下了殺手，割下這位曾經北院大王的腦袋。

　　就這樣，徐鳳年帶着徐北枳、一個鬼物、一顆人頭，踏上了返回北涼的旅程。

　　在回去的路上，徐鳳年聽說了一件事，說是有一個年輕的用槍女子，前去提冰山挑戰山主「第五貉（ hé）」。江湖上用槍的人本就不多，用槍的女人就更少了，徐鳳年立刻猜到了這人可能是青鳥，四大宗師之一的槍仙王秀的獨女。在他第二次走離陽江湖時，青鳥就是他的扈從，也曾為徐鳳年身負重傷。

　　要是別人的事，徐鳳年可以不管，可涉及到青鳥的安危，他就不得不涉險前往提冰山。

　　這個第五貉前文也有過介紹，他的小女兒嫁給了董卓。而整個提冰山及周邊，都是他的勢力範圍，算是這裡的土皇帝。更是有江湖傳聞，說他曾經救過慕容女帝一命，深得皇帝信任，在北莽江湖也算得上是鼎鼎有名的大人物。

　　毫無懸念，青鳥在比武中輸給了已經是指玄境的第五貉，而徐鳳年本來也沒打算跟對方硬拼，可事情湊巧，雙方還是大打出手了。

　　按照徐鳳年的實力，跟第五貉還是有很大差距的，可借着鬼物的配合，勉強也沒有吃太多的虧。徐鳳年的優勢在於，他見過太多高手出招，很多絕頂高手也曾傳授他各種絕技，他照貓畫虎，也勉強能迎敵。

　　可真面對這種強敵，徐鳳年還是怕了，他不想死。在生死關頭，他想起了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

　　老黃曾說過：「公子，俺老黃比不得其他大劍客，就只會九劍，其中六劍都是快死之前悟出來的，其實也不是怕死，就怕喝不着黃酒了，要不就是想着這輩子還沒娶着媳婦，就這麼來世上走一遭，虧得慌。那時候，總怕死了就沒個清明上墳敬酒的人，這回不一樣了，有了公子，老黃這回不怕了。」

　　類似的話，李淳罡也說過，當時徐鳳年問李淳罡：「老前輩，您這一輩子最兇險的一戰，是跟誰比試的？」

　　當時羊皮裘老頭摳着腳，沒有回答，而是說道：「徐小子，牢記老夫一句話，當你將死之時，不可去想生死。一劍遞出，要叫天地變色。」

　　徐鳳年知道，這兩個人想給自己講一個道理：真正的生死關頭，只有不懼生死，才可能活命。

　　於是徐鳳年用盡畢生所學，把他會的招式都集中在一刀之上，力求一刀殺敵。

　　他借用了很多高手的成名絕技，包括：李淳罡的兩袖青蛇、老黃的九劍、鄧太阿的飛劍，龍樹僧人的佛門獅子吼，還有在匡廬山他夢斬天龍的一劍。總而言之，他把以往見識過的招式，全都融入了這一刀之中。

　　於是徐鳳年不再畏懼，一刀劈向對方，

　　這一刀的代價是，他會折損六年的陽壽。用六年壽命的折損，換取對手一整條命，徐鳳年覺得值了。

　　而這一刀，卻只是重傷了第五貉。

　　可第五貉也並不是沒有後手，狗急了還會跳牆，何況是武道大宗師。他本身就是指玄巔峰的高手，在生死一線之間，他也顧不上會不會留下隱患，他準備強行逼迫自己進入天象境界，進而斬殺徐鳳年。可這種投機取巧行為，是會留下隱患的，那就是他的天象境不是真的天象境，而是「偽天象境」。

　　可若是能夠殺掉北涼繼承人，他覺得這個代價也不是不可接受。

　　如果真讓他跨入天象境界，徐鳳年必死無疑。

　　可徐鳳年還有後手，他其實早在剛才的一刀之中，就把當初武當掌教送給他的一身大黃庭功法，塞進了第五貉體內。可以理解成，徐鳳年又給對方體內多加了一大堆能量。

　　這樣一來，第五貉體內能量爆棚，竟是躍過天象境，直接向着陸地神仙境界攀升，已經完全超過他本身體魄的承受能力，差一點爆體而亡，被徐鳳年輕易地割掉了腦袋。

　　而徐鳳年也為此付出了慘痛代價，不光是折損六年陽壽，更是捨棄了一身高超內功，大黃庭不復存在。而這一戰過後，徐鳳年由於受傷太重，境界也有所下跌，跌入了「偽指玄境」。

　　境界之前加個偽，就代表着這個境界中的差品，一旦變成了偽境，就很難再有境界提升的機會。而在境界前加個「大」子，就會很牛。比如：李當心的大金剛境，鄧太阿的大指玄境，曹長卿的大天象境，都不比陸地神仙差。

　　這一戰之後，徐鳳年幾乎斷送了自己的武道前途，只能當個二流高手了！

　　可終歸是活了下來。現在徐鳳年身上就有了兩顆人頭，一顆是北莽廟堂大人物，徐淮南的腦袋；一顆是北莽江湖大宗師，第五貉的腦袋。這兩顆價值萬金的人頭，恰好是他證明自己實力的最好證據。

　　這一次，經過了驚險不斷的北莽之行，徐鳳年是真的要回北涼了。而在路上，跌入偽指玄境的徐鳳年，滿頭銀絲變白髮，一夜之間白了頭！

　　雪中悍刀行的第二卷，就在這結尾了，徐鳳年一路闖蕩北莽江湖，領略了廣闊草原的壯美風情，有得有失，但總歸成長不少。

　　下一卷的卷名叫《賀新涼》，講述的是徐驍老死前後，徐鳳年如何穩固北涼形式，如何獲得老將們的信任，如何與離陽天子展開權謀鬥爭，如何完成從江湖兒郎到北涼王的身份轉變。

　　既然是卷尾，按照慣例，再隨便聊聊，就當是花絮了。

　　咱們已經講到了北涼和北莽之間的戰爭。這算是一次中原農耕民族，跟草原遊牧民族的一次矛盾爆發。可大家有沒有想過，中國歷史上幾千年，中原和草原一直在打仗。中原出了那麼多明君，為什麼都沒能一統整個草原？

　　過去我們看歷史，都是站在中原的視角，很少站在草原人的立場上看問題，這也怪不得我們，誰讓他們留下的史料實在太少呢！

　　中國古代受儒家文化影響最深遠，「三綱五常」幫君臣百姓訂立了行為規範，留下了日常生活的使用說明書。只要是生活在中原的百姓，就免不了要受到儒家影響，逐漸被「漢化」。而在古代社會，儒家對草原文化的影響，卻一直很有限，這也直接導致了中原文明和草原文明的割裂。

　　歸根結底，儒家那一套治國理念要想發揮作用，首先要求百姓之間有特定的交際圈、有穩定的生產方式，只有這樣，儒家禮法才能發揮作用。要想滿足這個條件，就要求老百姓在家務農，不能到處亂跑。而如果人一旦到處遊走放牧，形成了遊牧文化，就很難再推行儒家思想。

　　在古代，儒家覆蓋範圍大致以長城為界限，只能覆蓋長城以南。長城以北的地方，始終遵守着草原民族的遊牧文化。這背後的深層原因，其實也不複雜，歸根結底，可以追溯到——降雨量。

　　脫離了採集狩獵時代後，人類定居的前提是要有種田，而在科技不發達的古代，種田要靠天吃飯。靠天吃飯最重要的條件就是年降水量，在東亞大陸上，如果一個地方年降水量少於400毫米的話，農作物就很難有一個好收成。

　　而400毫米等降雨線，恰好是中原和草原的分割線，也恰好是長城所在的位置。長城以北的百姓，要是想活下去，就必須不停地遷徙放牧。而一旦經常遷徙，就意味着儒家文化的失效。

　　這就能解釋了第一個問題，為什麼中原不能長久統治草原？

　　答案不複雜，因為過了長城之後，後勤糧食補給跟不上，沒辦法源源不斷的運送糧食，只能速戰速決，打完仗就立刻撤回長城以南。而如果讓這些人留在草原，自產自銷，就又會遇到雨水不足，農耕文明無法延續的問題。這樣一來，經過幾代人之後，留在本地的中原人，也會被草原同化，過上遊牧生活，再次脫離儒家思想的掌控。

　　這就形成了一個惡性循環，雖然中原有很多明君名將，能短時間率軍攻占草原，可卻不能長期派軍駐守。只要中原軍隊一撤走，草原百姓就又遷徙回來，如此往復。

　　所以歸根結底，中原始終沒能統一草原，背後是儒家文化跟降水量之間，產生了不可調和的矛盾！世界就是這麼奇妙。

　　以上說法，只是這個問題的一個簡單解釋，還會引出更多新的問題，例如：元朝和清朝作為兩個外來戶，為什麼又能一統天下？咱們畢竟不是一個歷史講書節目，後續有機會的話，再聊這個話題。

　　接下來，就要正式進入第三卷講書。

　　一切精彩，敬請收聽我的下回講書，徐鳳年截殺趙楷。

上一期講書中，我們聊到徐鳳年結束了北莽遊歷，還帶回了兩顆頭顱，一顆是北院大王徐淮南的腦袋，一顆是提兵山山主第五貉的腦袋，想必這件事一旦公布，必將會震驚天下，所有人都會明白一件事——北涼世子徐鳳年，這些年一直在藏拙，背地裡卻是個心思深沉的官二代。

　　總結徐鳳年這一路遊歷，經歷最多的就是生死一線的廝殺，總是在跟實力稍強於他的對手打架。這麼做有利有弊。好處是，這種搏命的打架方式，能夠快速提高武道境界；壞處在於，很容易陰溝翻船，隨時可能會死，好幾次他都是命懸一線，險些回不去北涼。而且在最後一戰中，他由於受傷太重，跌境到了「偽指玄境」，未來武道境界很可能會一蹶不振。

　　得知兒子要回來，徐驍出城老遠，在一處小酒館門口接兒子回家，徐渭熊和徐龍象也趕了過來，一家四口算是難得的團聚了。

　　可徐鳳年屁股還沒坐熱，就又聽聞了一個壞消息。他當即決定，暫時先不回家，還要再去打一場硬仗。

　　這個消息就是：皇子趙楷要趕往西域，中途會經過北涼邊境。按照現在的世界地圖，西域大致的位置，應該在阿富汗和巴基斯坦地區。

　　西域地處荒涼沙漠，民風彪悍，不同部落之間各自為戰，沒有形成一個統一的國家。也正因為太過貧瘠，歷史上，中原王朝和草原王朝，都很少會打它的主意。

　　鄙視鏈處處存在！

　　中原百姓歷來瞧不起北涼蠻子；而北涼百姓又瞧不起更北邊的北莽蠻子；所有人都共同瞧不起西域人。

　　趙楷要去的，就是這麼個鳥不拉屎的地方。

　　如果還記得前文，徐鳳年曾在蘆葦盪遭到符將紅甲的刺殺，而幕後操縱之人，正是趙楷。

　　趙楷真實身份是當今皇帝的私生子，之前一直在上陰學宮求學，前段時間被接回皇宮，相當於私生子轉正了，名字印在了老趙家的戶口本上，也就有了跟其他皇子爭奪皇位的資格。

　　而他之所以要去西域，其實是想去整頓當地勢力，為離陽在國門外拉攏起一股武裝力量，要是計劃能夠成功，他爭奪皇位就又多出了一個籌碼。西域雖然貧苦，可卻是戰略要地，有很好的戰略縱深價值，進可攻退可守。更主要的是，控制了西域的話，就能切斷北涼的退路，假如北涼敗給了北莽，將會無處可去。

　　徐鳳年當然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他當即決定親自率人，前去截殺趙楷。

　　而這場截殺之所以會存在，其實背後也是趙家皇帝跟徐驍兩個人之間的明爭暗鬥。他們一個是身份最尊貴的男人，一個是握有最強軍隊的男人，要是直接撕破臉，整個天下都會陷入戰火之中，到時候還是北莽坐收漁翁之利。

　　既然這場截殺不是擺在明面上的，也就不能真的大動干戈，兩個長輩更是不能親自上陣。於是在他們極為默契，讓兩個兒子來一場正面較量。

　　這就相當於兩個家長有矛盾，可他們都是成年人，動手打架的話，是要進警察局的。於是他們就各自挑選一個未成年的兒子，來一場角逐，就算出了事，最多也就是進少管所。雙方還約定好了，不管輸贏，雙方家長都不許翻後賬，一局定輸贏。

　　此次出行，趙楷身邊的高手扈從並不少，除了兩百名最精銳的羽林衛。在暗地裡，更是有病虎楊太歲和許多江湖高手護衛。除此之外，他們去西域要經過一個叫「劍閣」的地方，那裡還有離陽王朝的數萬軍隊，隨時可以出兵營救。

　　而徐鳳年這次截殺，也沒有大張旗鼓，他帶了八百最精銳的騎軍，還帶了四名心腹：弟弟徐龍象，副將袁左宗，死士青鳥，鬼物。

　　除了這些明面上的勢力外，還有幾位真正的高手，正在匆匆趕來，也會參與到這場圍殺，他們將共同上演一出「獵殺大戲」。

　　戲台子搭好了，演員已就位，請開始他們的表演。

　　這場大戲，總共分成了四幕，分別在四個不同地方開演，可所有人圍繞的核心，還都在徐鳳年和趙楷兩個年輕人身上。

　　第一幕，action。

　　第一塊戰場，也是整場戰鬥的核心區域，徐鳳年率領八百騎，直接沖向了趙楷的馬隊。他帶來的人，跟趙楷手下打在了一起。當然了，這些人只能算是「邊角料」，影響不了大局。

　　真正的硬仗，發生在徐鳳年跟病虎楊太歲之間。按理來說，楊太歲跟徐驍是兄弟，比徐鳳年大上一輩，而且他曾跟徐驍說過：「晚輩們的事，讓他們各憑本事，咱們這些老傢伙，誰都不要幫忙，不許拉偏架。」

　　可這次趙楷有難，他這個做師傅的，還是忍不住出手了。

　　按理來說，以楊太歲年輕時候的實力，絕對排的進天下前幾。可當年吳素孤身入皇宮，入了陸地神仙境界，將他打成重傷，實力下跌不少。可瘦死駱駝比馬大，他如今的實力，還是穩穩壓過徐鳳年一大頭。

　　可徐鳳年也沒打算跟他單挑，而是選擇帶上了鬼物，二打一，圍毆楊太歲。鬼物這段時間進步不小，隱隱有了天象境的實力，又跟徐鳳年心意相通，二者配合起來親密無間，雖說費了不少力氣，可還是殺掉了楊太歲。

　　一直以來，徐鳳年最大的願望就是替娘親報仇，殺掉楊太歲，算是手刃了仇人中的一個，徐鳳年笑的無比開心。

　　在這之後，徐鳳年來到趙楷身邊，逼着後者自殺身亡，算是完成了截殺任務。而他之所以能這麼輕鬆解決趙楷，是因為在另外三處戰場，有人替他攔住了強敵。

　　鏡頭切換到第二幕。

　　第二幕，action。

　　再說第二處戰場，也可以說是最為兇險的戰場。

　　趙楷之所以死的這麼容易，是因為他的最大保命符，沒能及時趕到戰場，這個人就是他的大師傅，人貓韓生宣。

　　最近幾十年，韓生宣始終都是離陽王朝宦官第一人，統領後宮數萬太監，深受皇帝信任。可這次為了營救徒弟趙楷，他捨棄了一身的榮華富貴，選擇孤身出皇宮。

　　作為春秋三大魔頭之一的韓生宣，他為什麼會對趙楷這麼好呢？

　　這還要從許多年說起，那時候韓生宣還是一個沒什麼名氣的太監，被很多人瞧不起，即使面子上笑臉相迎，背地裡也會罵他一聲「死太監」。可直到他遇到一名溫婉女子，正是趙楷的母親，那個女人深得皇帝喜歡，但卻從不瞧不起任何人，心地善良。

　　那女人對韓生宣很好，從不把他當成閹人，更是親手做飯給他吃。韓生宣的性格就是這樣：人欺他一時，他就要欺人一世。人敬他一尺，他就會敬人百丈。他沒讀過書，不在乎讀書人的大道理，他一生不講國法、不講所謂的道德，他就認準一件事：誰打心底里對他好，他就全心全意為誰賣命。

　　這種心態很常見，越是在某些方面自卑的人，在很多方面就會越在乎自尊，極為敏感，韓生宣就是這個類型。

　　那女人死的早，就留下了惟一的兒子趙楷，所以韓生宣堅定地站在了他的身後，想要替他奪取皇位。

　　而面對最擅長以指玄殺天象的韓生宣，單打獨鬥很難有人攔下他，北涼派出了三千軍隊，只是想攔阻他的去路，都不奢望殺掉他。可事實證明，韓生宣還是有兩下子的，三千軍隊根本攔不住，被他硬闖了過去。

　　要是讓他殺到徐鳳年身邊，那可就真的危險了。

　　這時候，又有一人攔住他的去路，此人就是聽潮亭的白狐臉。這位天下第一美人，這些年武功進步神速，竟是能夠攔下氣急敗壞的韓生宣，為徐鳳年的截殺贏取了時間。

　　北涼這邊，是靠着三千軍隊，外加一個白狐臉，才勉強阻攔下了韓生宣。

　　而在另一處戰場，戰鬥則是更加兇險。

　　鏡頭切換到第三幕。

　　第三幕，action。

　　話說當年離陽王朝定鼎中原，陳芝豹的戰功實在太過顯赫，先皇曾打算封他為第二個異姓王，卻被他拒絕了，執意要回北涼輔佐徐驍。

　　那一年，陳芝豹只有十七歲！

　　陳芝豹的原型，應該就是南北朝時期的南朝大將，陳慶之。陳慶之也喜歡穿白袍子，當時有一句話，形容他的領兵才華：名師大將莫自牢，千軍萬馬避白袍。

　　意思是，縱使你有千軍萬馬，遇到陳慶之的軍隊，最好也乖乖讓路。

　　可見陳慶之在當時軍隊中的聲望。

　　這麼多年，陳芝豹一直兢兢業業，為北涼鞠躬盡瘁。可他真正敬重的，是北涼王徐驍，是王妃吳素，而不是紈絝徐鳳年。所以他一直在等，他希望徐鳳年能死在遊歷途中，這樣的話，他就不用背叛徐驍，可以名正言順的接手北涼軍權。同時，他心中也有一條底線，那就是他欠徐家的恩情，他不會派人殺徐鳳年，更不會公然謀反。

　　而事與願違，徐鳳年不但完成了三次遊歷，還漸漸展現出了不凡的潛力，絕不是草包；尤其是最後一次北莽遊歷，更是展現出了能夠接替北涼軍權的能力。

　　在暗中，離陽皇帝又找到了陳芝豹，希望他能為離陽效力，叛出北涼，前去做蜀王，跟徐驍平起平坐。陳芝豹決定不再等了，他接受了皇帝的招安，決定孤身叛出北涼。走的時候，他沒有帶走一兵一卒，更是沒有對北涼落井下石，做到了好聚好散。

　　其實這麼多年，陳芝豹最感激的人，就是王妃吳素，他把吳素當成親娘。而他之所以想要掌握北涼軍權，也是想着有朝一日，能夠為吳素報仇。所以他雖然明面上投靠朝廷，暗地裡卻是要做跟徐鳳年一樣的事，有朝一日去到皇宮為義母報仇。

　　此時的北涼，在得知陳芝豹已經叛逃後，二郡主徐渭熊親自率軍攔截。

　　實際上，陳芝豹和徐渭熊之間，還有很深的淵源。陳芝豹對於徐渭熊，可以說是既有殺父之仇，又有救命之恩，甚至還有男女之情的喜歡。

　　徐渭熊雖然名義上是徐驍二女兒，可實際上，她卻不是親生的。

　　咳咳！別誤會，這不是說徐驍遇到了隔壁老王，被帶了綠帽子，而是徐渭熊其實是領養的孩子。

　　她的真實身份是，西楚兵聖葉白夔的女兒。當初在西壘壁戰場上，陳芝豹戰勝了兵甲葉白夔，一舉成名，可他卻沒有殺死年幼的徐渭熊，而是把她帶到了徐驍跟前。徐驍和吳素都很喜歡這個孩子，就把她當成了二女兒，甚至比對親閨女還好。

　　這也就解釋了另一件事。

　　老徐家這幾個孩子，老大徐脂虎長得好看，老三徐鳳年長得好看，那是因為他們是吳素親生的，長得像娘親。老二徐渭熊長得不好看，那是因為他不是吳素親生的。可徐渭熊其它方面很強，這一點應該是遺傳了生父葉白夔。

　　至於徐龍象為啥長得不好看？？？可能就單純因為長得像徐驍吧！

　　這些都是上一輩的恩恩怨怨了，到了這一輩，徐渭熊對於徐家感情深厚，完全融入了徐驍二女兒的角色。

　　徐渭熊追上了陳芝豹，直接問道：「姓陳的，你真要反出北涼？」

　　陳芝豹面色冷峻，平靜道：「最開始，我希望徐鳳年能夠進京，去當那個能夠安享富貴的駙馬，可是他沒去。上一次，我不想他活着從北莽回到北涼，可他活下來了。這一次，我不想看到你，可你來了。這些年，我什麼都沒有做，我想義父慢慢老死在北涼王的位置上。現在，我仍是不想做那不忠不義的逆臣逆子，所以先前哪怕明知道徐鳳年三次出行，我仍是袖手旁觀。可好像我不想見到的事情，最後都發生了。」

　　徐渭熊還想挽留一下，他知道陳芝豹對北涼感情深厚，也知道他一直喜歡自己，可她還是沒能說出口。

　　陳芝豹繼續說道：「徐渭熊，我陳芝豹今天就讓你死。畢竟，你生前最後見到的男人，還是我。我會帶你着你的屍體去西蜀，讓你做十年的蜀王妃。」

　　於是乎，這一對本可以結為夫妻的兩個人，終歸還是兵戎相見。

　　徐渭熊大概有指玄境的實力，可此時的陳芝豹，卻不知為何，悄然躋身了儒聖境界，實力甚至要在韓生宣之上，絕對能排進天下十大高手行列。

　　即使面對心愛的女人，陳芝豹也沒有絲毫留情，使出了他的絕技——「梅子酒，青轉紫」。這一招過後，徐渭熊被一槍穿透腹部，重傷再無還手之力。

　　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天邊有一個女子御劍而來，身後還跟着一個青衫儒士。

　　沒錯，御劍而來的就是小泥人，由於她經常被徐渭熊欺負，這次看到徐渭熊被打傷，她賭氣似的撅着小嘴，說道：「我就是來看熱鬧的，別想我出手幫你。」

　　身後跟着的人，自然就是大官子曹長卿了，他急忙趕到，餵了一顆丹藥給徐渭熊，暫時幫她保住心脈，護住不死。

　　而曹長卿之所以會來救人，是因為他還欠徐鳳年一個人情。當初他帶走姜泥時，就答應徐鳳年幫忙殺陳芝豹，可後者沒答應。可這次，他還是要來還人情。

　　面對陳芝豹，曹長卿也是感慨良多，他們兩個都不是純粹的武夫，都是儒家中人，都是以儒道入的陸地神仙境界。

　　面對後起之秀，曹長卿朗聲問道：「儒聖陳芝豹，可敢一戰？」

　　陳芝豹也是戰意盎然，當今天下，他們兩個就是儒家的扛鼎人物，是最強的兩個人。這一戰的結果是，曹長卿略微占據上風，陳芝豹獨自離去，一人一騎進入蜀地，去做他的蜀王。

　　而徐渭熊雖然保住了一條命，卻成了瘸子，終身不能再走路。

　　鏡頭切換到第四幕。

　　第四幕，action。

　　對於第四場戰鬥，可以用四個字來形容：兵不血刃。

　　在陳芝豹離開之後，北涼還有一件大事發生，就是徐驍親自處死了兩名義子。

　　徐驍一生之中，共有六名義子，其中最驚才絕艷的無疑是陳芝豹。而他還有兩名義子，都對陳芝豹惟命是從，希望陳芝豹能夠接手北涼軍權。可是，只要徐鳳年還活着，陳芝豹就名不正言不順，為了能達成目的，在徐鳳年孤身趕赴北莽的時候，他們僱傭了一名殺手，前去刺殺徐鳳年，最終失敗了。

　　這些事，徐驍其實都知道了，雖然他也不忍心，還是下令處死了兩名義子。可徐驍畢竟不是心狠手辣之人，還是善待了兩位義子的家人。

　　至於徐驍還沒出場的兩名義子，一個叫褚祿山，一個叫齊當國，也都是有意思的人物。尤其是褚祿山，更是在未來的涼莽大戰中大放異彩。

　　在這之後，徐驍親率一萬大雪龍騎軍趕赴邊關。因為在那裡，離陽匯聚了六萬大軍，用來阻攔北涼軍隊，領兵將軍名叫蔡楠。

　　雖然人數上占據絕對優勢，可他手下的六萬雜牌軍，要面對的可是雄甲天下的北涼軍，蔡楠還是緊張到發抖。他心裡暗自思考着——北涼會是誰領兵前來呢？估計會是徐驍的哪位義子吧？

　　可讓他沒想到的是，領兵前來的，不是別人，正是人屠徐驍。

　　蔡楠立刻嚇懵了，趕緊翻身下馬，跪在地上，畢恭畢敬喊道：「末將蔡楠參見北涼王！」

　　徐驍輕聲問道：「朝廷也太小氣了，才派來六萬人，是不是瞧不起我手下的一萬大雪龍騎？放心，我就是等人，不殺人。只要你們不摻和，本王也沒有跟誰撕破臉皮的興趣。」

　　蔡楠始終跪在地上，不敢抬頭，更是大氣都不敢喘。

　　徐驍笑道：「走，蔡將軍，讓本王看一看你手下鐵騎的風采。」

　　這一日，當北涼王徐驍一人一騎臨近時，不知是誰先下馬喊出一聲「參見大將軍」，數萬離陽大軍齊齊跪倒，叩拜他們心中的大將軍徐驍，那個在春秋國戰中軍功累累的人屠。

　　這要是讓趙家皇帝知道了，還不得氣的半死！

　　這也可以看出，即使過了二十年，徐驍在軍中的威望依舊無人能比！

　　綜合看這一出大戲，北涼方面成功截殺了趙楷，卻也損失慘重。不光死了很多騎軍，還放走了帶兵打仗天下第一的陳芝豹，再加上被處死的兩位義子，實力縮水不少。更重要的是，年紀輕輕的徐渭熊，成了終身殘疾！

　　而這些，其實也都還是明面上的東西。

　　在整個事件的背後，其實還是出自黃三甲的謀劃。包括了趙楷趕赴西域，陳芝豹孤身入西蜀，都在他的算計之中。

　　當初有一句民謠，傳遍了整個離陽，就是出自黃三甲之口：離陽龍，北涼蟒，北莽蛟，白衣或可一併斬。

　　這句話的意思是，離陽屬天龍，是正統；北涼則是一頭盤踞西北的大蟒，隨時可能爭奪天下；而北莽這頭狠辣的老蛟，也有爭奪天下的實力。這三方，屬於是三足鼎立，這也是出自黃三甲當初的謀劃。

　　可最後一句「白衣或可一併斬」，這裡的白衣，指的就是陳芝豹，也就是說，陳芝豹很可能會將這三者都吞併掉，成為一統天下之人。

　　而陳芝豹，很可能就是黃三甲選中之人，用來結束亂世的群雄並起。

　　至於未來結局如何，還要走着瞧。

　　黃三甲的一生，可以說是算無遺策，可他馬上就要迎來一場失敗，他算錯了一個小人物。這將會是我們下一期的內容。

　　話說在趙楷被殺不久之後，京城傳來消息，皇帝召見各大藩王入京面聖，一同應召的，還有一些戰功彪炳的春秋老將。

　　這一次，徐鳳年將會以北涼世子身份，代替老爹徐驍前往京城。而他剛剛斬殺了皇帝的私生子，卻在這個時候進京，皇帝會怎麼對待他？

　　與此同時，徐鳳年的一位好兄弟，也來到了太安城，這個人就是溫華。他們兄弟二人，又會有怎樣感人的故事？

　　一切精彩，敬請收聽我的下回講書，溫華折劍出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