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的妻子：什麼樣的家庭主婦，更容易幸福

文 | 水清 · 主播 | 應猶

十點讀書邀約作者

做全職主婦是一種怎樣的體驗？

無數身邊和電視劇里的案例告訴我們：全職主婦是全世界最危險的職業。

女性在婚姻中付出再多，很多時候，都會被男方離婚時的一句「是我養的你」輕巧抹殺掉。

但在一百年前，有一對夫妻破除了魔咒，不僅在這樣的關係中和諧相處，還被胡適贊為「一對為人所羨慕的佳偶」。

這對夫妻的名字，就是趙元任和楊步偉。

「女人越獨立，活得越高級」

楊步偉出身於南京望族，楊家在南京城內有地皮十七畝半。她曾寫道：「我是在光緒十五年在南京花牌樓的一所一百二十八間的房子裡出生的。」

她的曾祖父與曾國藩是同年進士；祖父楊守仁是著名的佛學大師，深得曾國藩賞識，曾在他手下做事，後任英法參贊。

父親楊自超做過衙門總賬房，在湖南開辦過時務學校。

出身名門的楊步偉打小就不是一個規矩嫻靜的大家閨秀，她小時候便敢作敢為、鋒芒畢露，別的孩子不敢想不敢幹的事情，她都干。

她敢一本正經地批評「割不正不食」的孔夫子，說他浪費： 「他只吃方方正正的肉，那誰吃他割下來的零零碎碎的邊邊呢？」

16歲那年，去南京旅寧學堂讀書，入學考試的作文題是「女子讀書之益」。她爽快地寫道：「女子者，國民之母也。」這樣大膽的言論，在當時男權盛行的時代里，是具有振聾發聵的意義的。

後來的事實證明，似乎天生「反骨」的楊步偉，便是這樣一位有主見有獨立意識的自由女性。

在當時，青年男女的婚姻都還是依從父母之命的。楊步偉從小就被指腹為婚，19歲那年，她大膽提出要退婚，還洋洋灑灑寫下退婚信。

信上內容很得體：「日後難得翁姑之意，反貽父母之羞，既有懊悔於將來，不如挽回於現在。」

父親知曉此事後，氣得大罵，發狠說，不嫁就處死她。

楊步偉沒有退縮。楊步偉的祖父很喜歡這個小孫女，他出面支持，最終成功退婚。

旅寧學堂畢業後，當時的安徽督軍柏文蔚很賞識她，邀請她去做崇實女子學校的校長。那年，她年僅23歲，一天老師都還沒當過。

她把500多名北伐女子隊員管理得井井有條，期間還成功平息了一場士兵叛亂。

之後，她去日本學醫，31歲那年，成為了中國第一位醫學女博士。

回國後，她一邊把家人接到北京安頓下來，一邊和同學李貫中一起，創立了中國第一家私立醫院「森仁醫院」，專門收治婦女和兒童。而她本人也成為了我國第一代西醫婦產科醫生，和第一位醫院女院長。

作家蘇岑曾說：「女人越獨立，活得越高級。」

即便放到現在，楊步偉也是一個獨立高級的大女人，胸中有丘壑，眼裡有河山，格局大，本事大，思維也寬廣。

婚姻，對於這類獨立高級的女性來說，只是人生中很小的一部分，而不是全部。

這就決定了她們在婚姻里，即便做了全職主婦，照樣可以活得灑脫而自信。

「你有你的銅枝鐵干」，「我有我的紅碩花朵」。她們永遠是一株木棉，以樹的形象和橡樹肩並肩地站在一起。

無論婚前婚後，都要有光

很偶然地，在一個飯局上，楊步偉遇到了留美歸國的趙元任。此時，28歲的他是英國哲學家羅素訪華的翻譯。青年才俊，風度翩翩。

趙元任對楊步偉是一見鍾情，不知不覺間，他便成為了森仁醫院的常客。每次，他都找各種各樣的藉口跑到醫院去，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泰戈爾曾有詩云，世界上最遠的距離，便是「我站在你面前，而你卻不知道我喜歡你」。趙元任便有此困擾。

一開始，楊步偉以為趙元任是對自己的合伙人李貫中有意，就好心善意地創造機會撮合他們。

對於楊步偉的「撮合」，趙元任內心是拒絕的。但即便他精通8國語言、33種漢語方言，「我愛你「三個字卻斷斷難以說出口。

被相思和痛苦折磨了幾個月之後，某一個春日，在中山公園裡，趙元任終於情不自禁地向楊步偉表白了愛慕之心。

1921年6月，兩人結了婚。結婚過程簡單到令人詫異：

他們到定情的中山公園拍了張照片，再向親朋好友發了份結婚通知書。他們還邀請了胡適和朱徵作證婚人簽字，在結婚證書上貼了四角錢的印花稅，並簡單地吃了頓飯。

如此，便是這場婚姻的全部過程了。

找到了合適的人就好，什麼儀式感不儀式感，他倆一點都不在乎。

婚後，為了支持丈夫的工作，楊步偉放棄了醫學工作，成為了一名全職主婦。趙元任四處任教，家裡一切工作都落在了楊步偉肩上。

很多女孩結了婚生了孩子之後，不知不覺間，會失去身上本該有的光。就像《紅樓夢》裡的寶玉所說的，由「珍珠」變成了「魚眼珠」。

楊德昌電影《一一》中的男孩簡洋洋也說過類似的話，他說他可以看到每個人身後都帶着光環。小時候媽媽身上也有，後來就沒了。

這道神秘的光，在楊步偉身上一直光芒閃耀，即便結了婚，即便後來生了四個女兒，即便為了生活日夜操勞，她一直從未放棄自我成長。

在丈夫任教清華大學期間，為了改善師生們的伙食，由楊步偉出資，與其他兩位教授太太合夥成立了「小橋食社」。楊步偉的廚藝早已聲名在外，她一開食社，許多人自然聞香而來。

可惜的是，因為資金問題，食社最後只能賠本關張。

做全職太太之餘，她喜歡寫寫散文，先後出版了《一個女人的自傳》、《雜記趙家》等書。

她做得一手好菜，沒事喜歡研究菜譜，研究着研究着，就出版了《中華食譜》。

這本書由胡適和諾貝爾獎獲得者賽珍珠分別撰寫前言和序言，一度風行歐美，再版十二次，至今仍然是美國烹飪界的暢銷食譜。

法國女星蘇菲瑪索曾說：

「女人最可悲的不是年華老去，而是在婚姻和平淡生活中的自我迷失。」

在婚姻中，一味地付出並不會為婚姻加上幸福的籌碼，這只會導致女人在婚姻中的自我迷失。

只有像楊步偉這樣，一直充滿熱情和活力，從不放棄個人成長，讓自己身上的光芒永不消失，那麼，無論是自己的生活還是婚姻家庭，都會變得活色生香。

你的辛苦，我感恩

擁有這樣一個渾身散發着光芒的賢內助，趙元任怎會不珍惜，不感念於心？

趙元任曾說，孫悟空之所以能保唐僧順利取得真經，除了自己的本事外，更重要的是背後有一個總在關鍵時刻幫他一把的觀音菩薩。楊步偉就是幫他在學術上取得真經的觀音菩薩。

正因為楊步偉放棄了她的醫學事業，全力照顧家庭，才有了趙元任的學術成就：他寫就了《現代吳語的研究》《中國話的文法》等學術著作，翻譯了《阿麗思漫遊奇境記》等書，成為了中國現代語言學先驅，被譽為「中國現代語言學之父」。

趙元任曾詼諧地說：「她（楊步偉）既是我的內務部長，又是我的外交部長。」狗糧甜蜜蜜地撒了一地。

這個世界上最深遠的修行就是夫妻情，修的不過是一顆感恩之心：

看到伴侶毫無怨言的付出，也能體諒到她的不容易；不計較自己工作的辛苦，明白大家都是在為小家庭做出貢獻。

正因為感恩於妻子的付出，趙元任對楊步偉敬愛有加，導致身邊的朋友總是開玩笑說趙元任「怕老婆」。

據說在當時，「怕妻子」這樁事，大概只有胡適能與之抗衡了。

有人曾揶揄楊步偉：「平時在家裡誰說了算？」楊步偉回答：「我在小家庭里有權，可是大事情還是讓我丈夫決定。」接着又幽默地補充說：「不過大事情很少就是了。」

趙元任怕她，敬她，也從不否定自己懼怕她。他甚至說：與其說怕，不如說愛；愛的越多，怕的越多。

他愛她的方式，便是想各種浪漫方式來表達對她的愛，他為楊步偉創造了不少歌曲。

在兩人金婚紀念日那天，楊步偉寫詩：「吵吵鬧鬧五十年，人人都說好姻緣。元任欠我今生業，顛倒陰陽再團圓。」

趙元任幽默回詩：「陰陽顛倒又團圓，猶似當年蜜蜜甜。男女平權新世紀，同偕造福為人間。」

大意是：下輩子我們性格顛倒着來，你做男來我做女，還像今生這樣甜甜蜜蜜。可見，所謂的「怕」，其實就是愛。

人世間最美滿的婚姻便是，我全心全意付出，你懂得，並且心懷感恩。

在一段壞的婚姻里，夫妻兩人都會覺得對方為自己付出的一切都是理所當然，偶爾一次不能周全便心生怨言。

聰明人都懂得，在婚姻里彼此感恩，我也會盡力為你、為我們這個小家庭做更多的事情。於是，兩人越來越相愛，我們的家庭也會越來越幸福。

80歲那年，楊步偉還和趙元任一起自駕游歐洲，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也是非常時髦了。

生活在幸福的家庭中，趙家的四個女兒個個出色。

大女兒趙如蘭，哈佛大學第一位華裔女教授；二女兒趙新那，哈佛大學畢業；三女兒趙來思, 美國加州大學畢業；小女兒趙小中，康奈爾大學畢業，任職於麻省理工學院。

連胡適都佩服地說：楊步偉一家，父親是天才，母親是能人，女兒們則個個聰明得不得了。

1981年3月，92歲的楊步偉在美國病逝。

趙元任哭得像個孩子，他固執地不肯回自己的住處，一度悲傷地給友人寫信說：「韻卿去世，一時精神混亂，借住小女如蘭處，暫不願回柏克萊，今後再也不能說回『家』了。」

孤獨地生活了一年後，趙元任在美國逝世，享年90歲。

趙元任曾留下遺囑，要求把自己和妻子楊步偉的骨灰撒向太平洋，隨着浩渺波濤流到故土。

終於，兩人一同歸了「家」。

天上飄着些微雲，地上吹着些微風。啊！微風吹動了我頭髮，教我如何不想她……